说话间，从顺着孙英海家的楼梯就蹦上来两个人。一个高高壮壮，一个矮矮瘦瘦，他们两个的体重和身高相加再除以二，正好等于孙英海的身高和体重。高壮的那个，叫黄继民，矮瘦的那个，叫杨遇春。被扫帚打到头的，就是那个黄继民。他们两个是从小跟孙英海一起长大，一起打架的，三个人插香烟拜过兄弟，孙英海是老大，黄继民是老二，杨遇春最小是老三，他们二人，也是此时身边剩下唯一跟着的两个人。自从一个月前他想到太阳山路电影院发展发展的时候，没想到碰到了那边的老爷叔们（混的时间很长的流氓）人比他多，出手比他们狠，第一场架打下来孙英海他们这边就伤了好几个，可是他不服气，纠集了所有虹镇老街里面他能叫得动的小混混中混混大混混们过去干了一架，没想到人家整整叫来两卡车的人，劈头盖脑的没几下就把他们这群人全都给打散了。第三次，孙英海带着几个拳头硬的，想偷偷过去敲掉他们的老阿哥（老大）没想到偷鸡不成，反而被人家揍了一顿，孙英海下巴被打脱臼，两天吃不了东西，连带不能说话。第四次，他带着尚且不服气，并且跟他关系很铁的几个人做最后拼搏，又被人家打了回来。到第五次，也就是昨天晚上，所有原来跟他混的人都已经被人家打的没脾气了，只好带着黄继民杨遇春再去那边。结果被人家骑着自行车一路打回到虹镇老街，要不是这边的弄堂像迷宫一样，恐怕他们三个早就被给打残了。

“阿春啊，你们来评评理，格只小赤佬整天不学好，就晓得（知道）在外面打相打，早点晚点被打死忒～～～”

“啥～侬触我霉头啊～～～”

“好了好了，阿姨，侬伐要发火了，早点去上班吧，等歇（等一会儿）迟到了要扣奖金的，我们会劝他的～”

杨遇春脸上一脸诚恳外加严肃认真的说着，孙英海他妈也只看到杨遇春不会发火。

“小赤佬，晚上回来收拾侬，哼～”

“哟，晚上回来还不是去轧姘头搓麻将啊。。。。。。”

“侬，侬讲啥～～～”

“好了好了，阿姨阿姨，侬不要跟这种人一般见识，消消气，消消气。。。。。。”

杨遇春一看情况不妙，连忙对黄继民使了个眼色，把两人连拖带拽给分开了。

“哗哗哗哗～～～”

孙英海蹲在椅子上面，正津津有味的吃着一碗稀饭，杨遇春和黄继民则坐在他对面抽着香烟。

“哟，大前门换成牡丹啦，拿根过来。”

孙英海吸干了碗里最后的一口米汤水，用手抹了一把嘴角，伸手就夺过了黄继民手里的牡丹香烟。

“嗯，牡丹就是香啊～～～”

孙英海十分惬意的伸了个大懒腰，却不慎碰到了肩膀上的伤口，把他疼的直叫唤。

“阿海，侬伤了厉害伐？我看，就算了吧，昨捏晚上他们那么多人，要不是我们逃的快，估计命都没了～～”

黄继民在边上说着

“是呀，前头我进来，碰到大块头还有黑皮他们，低了头就跑掉了，唉，都打了没脾气了，阿拉（我们）在这里混的好好的，去惹太阳山路的那帮子人做啥啦～～～”

杨遇春也劝着。

孙英海大口大口的吸着烟，一边若无其事的仰起脖子，从嘴里吐出一个个大大的烟圈。

“唉，你们啊，燕雀焉知鸿鹄之志也～～”

“哦哟，不要跟阿拉讲这种屁话～～”

黄继民无奈的摇摇头。

“伟大的毛主席说了，做人，要有远大的革命理想，否则人就是白过了一辈子，啊～同志们那。。。。。。”

孙英海站到了椅子上，一手夹着香烟，像朗诵诗歌一样背了一大堆不知道哪里读来的革命道理，一边还比划着各种手势，弄得像在演以前的样板戏一样。

“我，孙英海，就是要做这样一个有理想，有道德的，混混～～”

“去你的～”

黄继民和杨遇春都看惯了他这种神神道道，把混混上升到“革命”高度的疯癫表演，甚至已经看的倒胃口了，黄继民还把还没熄灭的烟头直接扔了过去。

“要认真，要严肃～～～”

“滚滚滚～～～我问侬，侬真的还要去找他们那帮子人？”

杨遇春问道

“废话，把老子我打成啥样子啦！就这样算啦！以后我孙英海这三个字怎么在虹镇老街里面混啊～～”

“阿海，算了吧，天外有天，人家都是在那边混了很长时间的老爷叔了，又没惹到咱们头上，何必去争这口气啊～～”

黄继民有点不耐烦的对孙英海说着

“嘿，这算啥话啊，毛主席说了，人为一口气，树为一张皮”

孙英海又站上了椅子，开始了他的演讲

“侬，侬这个是去送死！！”

黄继民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大声说道

“毛主席还说了，红军不怕远征难，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要数英雄人物还看今朝。。。”

“去去去，侬去发昏去吧！”

黄继民终于忍不住了，一拍桌子转身就要走。

“诶～～慢～”

孙英海小心翼翼的从椅子上跳下来

“后天晚上啊，7点钟，我家楼下等，我们再过去，最后一次，好不好～～～”

他摆出一副献媚的脸色，轻轻的拽着黄继民。

没了他可不行，黄继民这大个子打起来可是一个顶十个的。

“信你我就是猪头三！”

黄继民一甩手腕就冲下了楼，只剩下孙英海和杨遇春。

“侬，侬，唉，我先走了，我劝侬还是。。。”

“我帮侬讲，毛主席他说过。。。。。。”

“好了好了，我先走了，再会～～～”

杨遇春没等他话出口，连忙捂着耳朵也冲下了楼，只剩下孙英海一个人孤零零在房间里面。

“唉，两只白痴，出来混啥啦，还不是两张钞票啊，真以为我是脑子坏掉啊，太阳山路的电影院要是能吃下来，那边那么好个市口，不管是倒电影票，还是门口摆水果摊，赚的钞票多到吓死人，真是的，啊哟哇～～～”

孙英海一个人在房间里喃喃的说着，一边呲牙咧嘴的抚摸着肩膀。

黄继民和杨遇春默默的推着自行车走在早晨的路上，低着头，谁也不搭理谁。他们三个都长在这片棚户区里面，杨遇春从小就认识孙英海了，而黄继民则是后来才搬过来的。记得有一年，瘦小的杨遇春跟初来乍到的黄继民在弄堂里面打玻璃弹子，黄继民打不过他，就开始耍赖，赖到后来杨遇春急了，就跟黄继民打了起来。那时的黄继民虽然才十几岁，但是已经长的膀大腰圆，拳头大的像个砂锅一样，一拳把他揍的鼻子出血，眼冒金星。杨遇春气不过，扭头就去找当时的孩子王孙英海。可是孙英海来了，也照样打不过黄继民，一样被揍的鼻青脸肿的回了家。可是孙英海就是不服啊，从第一次被揍了之后，孙英海几乎每天都去找黄继民单挑，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一直打到黄继民都不想打他的他还死皮赖脸的每天跑到黄继民家楼下去，要么唾骂，要么讥讽，要么哀求，反正是黄继民不出来跟他打一场不罢休。连孙英海都说，他这抗击打能力，就是那时候被黄继民打的练出来的。杨遇春本来给他出主意说，要么我们利用人数的优势把他收拾了算数，可是孙英海死活不肯，说人家初来乍到，我们就那么多人去欺负人家，也太不像话了，他一个人肯定就能把黄继民给收拾了。

从那之后，孙英海就开始了智取，寻找一切机会，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条件和手段，终于在一个夏天的时候，孙英海从家里端了碗舍不得吃省下来的大肥肉，悄悄搁到了黄继民家厨房的柜子里面。再从杨遇春家里强行拎了一热水瓶冰镇的“冷饮水”（那时没有冷饮吃，有的条件好的工厂会发点冷饮水，就是类似于现在的果珍之类的饮料），看黄继民吃完肥肉之后又找了个平时没跟黄继民打过架的小孩，把冷饮水送给黄继民去喝。也怪黄继民从小嘴馋，这一下一冷一热之后，马上拉稀！而且石库门房子卫生条件差，孙英海在自家的晒台上面都能闻到那股味道。当他看到黄继民来回倒了3次马桶之后，他纠集了杨遇春他们跑到黄继民家楼下开始骂街了。

没几下，黄继民就忍不住了，虽然拉的腿软肚子抽筋，但是他还跑出来应战了。孙英海本来就是打遍虹镇老街无敌手的小霸王，对付个拉稀的黄继民自然不在话下。经过一番战斗之后，孙英海把黄继民打倒在地上，并且骑着他的脖子要他服软。

那天的情景，黄继民至今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啊。其实他也是不服的，但是无奈肠子里面一阵乱响，要是再被缠着不放估计就得当场拉到裤裆里面，也不知孙英海是不是算准了这一点，反正他就是按着黄继民要他承认他才是老大。黄继民是个极其爱面子的人，一咬牙很无奈的认了孙英海是大哥，这才被放了回去蹲马桶，从此以后黄继民一想起这事就从股沟处泛起一股酸楚。后来，杨遇春问过孙英海，干嘛那么麻烦又是肥肉又是冷饮水的，直接在他家里放点泻药不就行了。可是孙英海说，放泻药，那就是卑鄙无耻的手段，只有汉奸土匪才会这么做，但是给他吃肥肉和冷饮水就不同，两样东西都没问题，是他自己贪吃才出事的，这就怪不了他了。

“阿春，阿海，他，他肯定会再去找太阳山路的那帮人的。”

黄继民想着孙英海那双像狼一样的眼睛，忽然对杨遇春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