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得了，别说什么梁山的，说正事儿，你意思是，叫我跟乔老二去救人？”

黄成打断了叶茂盛的话。

“简单的来说，是这样的，要是你们够胆，别等五天，三天后就杀过去，给他们弄个措手不及，他们不是抓了我们五个人嘛，那我们也抓他们五个人，逼他们放人！”

“呵呵，这是简单说法，那么复杂的说法是怎么样？”

黑暗中，黄成的眼珠子眯成了一条线。

“复杂的说法，那可就复杂喽，我们来到上海这块地方，总共也就没几天时间，人生地不熟，那个什么红旗村的，根本连去都没去过，里面有多少人，有没有比你们还厉害的人，我们都不知道，弄的不好就是救不出小扬州他们五个，反而再搭进去两个！”

“是啊，你小子是让我们跳火坑啊～”

“那不是啥，我把利害关系都的跟成哥你说了不是。”

黄成嘿嘿一笑，轻轻锤了他一下子，叶茂盛不好意思的抓抓头皮。

“或者，我让那个吴工头给凑点钱，交钱换人，大不了这钱算是我们欠他的工钱。况且工地是他的，搞出事情他损失更大，怎么样？”

黄成故意问着叶茂盛

“成哥，这法子，我想过。可是我觉得没那么简单。”

“哦，怎么说？”

“你想啊，揭穿他们的人是你，打人的时候虽然你没上，但带头的是你，现在全工地上上下下包括那个吴工头在内，哪个不把你当救星看。他们这次来抓走五个人，并不是因为他们想抓他们，而是因为你不在！留那封信给你，不是想要钱，是想收拾你！退一万步讲，五百块钱啊，我们得干多久才还的清？！”

叶茂盛越说越激动了，小公鸡嗓子不由得大了，引得房内的叶大荣一阵咳嗽。

“好了好了，小叶，先睡会儿吧，让我一个人想想～”

“成哥，你要知道，人就是动物，就得吃人，晁盖不把王伦吃了，他占不了梁山，宋江不把晁盖吃了，他当不了朝廷的大官，你要是不。。。。。。”

“行了！我知道了！”

黄成听得有点不耐烦的样子，一挥大手第一次粗暴的打断了叶茂盛的话头。

“明天再说！你陪你哥房里睡，我在外面守夜！”

夜晚，很寂静，地里的蟋蟀在唱歌，河塘里面的青蛙在叫唤，远处树上的知了在有气无力的打鸣。

清晨的第一丝阳光射进黄成的眼睛，破败的工地和横七竖八的人反射着朝阳，看在他的眼里，让他觉得迷茫，失落，无助。

这一个早晨，同样感到迷茫失落和无助的人不止黄成一个。

第八章、混子

早晨的阳光把黄成照醒的时候，也照在了另外一个人的脸上。这个人胡子拉茬，头发乱蓬蓬的，两个眼窝子，一个充满血丝，一个肿的像个核桃那么大，脸蛋倒是长的不差，但上面满是一道道没消退下去的伤痕，最惨的是胳膊，肩头这里不知道怎么搞的，破了一大片皮肉。的确，他们在同一个地球的同一个时区里面，更具体一点来说，他们两人相隔的直线距离不超过100公里，当太阳照到其中一个的时候，是不可能照不到另外一个的。

孙英海整夜都没睡，或者换个说法，他疼得整夜都睡不着。此时的他，看着太阳穿进他的老虎窗的时候，干脆胡乱套了件老头衫，搬了把竹凳子坐到了自家的晒台上看着下面。

他所在的这个地方，叫做虹镇老街，就在现在的飞虹路一带。房子破旧不堪，住在里面的人也五花八门。有逃荒来的，有解放前过来淘金的，有在附近工厂做工人的。原来的石库门房子，经过几代人的精心“搭建”之后成了上海市区最大的迷宫。弄堂套弄堂，房间套房间。有的路走着走着忽然就到了头，有的巷子明明是死路，可是掀开边上一块毛竹板什么的，转眼就能穿到另外一条弄堂，总之是蜘蛛侠来了都崩溃的那种。

早上的8点多钟，正是这片繁华棚户区最最忙碌的时候，孙英海眯着眼睛，看着穿梭来往的人群。各种各样的声音此起彼伏，隔壁的王大妈，拿着把竹条“哗哗”的使劲刮蹭着马桶，估计是昨天晚上跟老公吵架了，他在房里都听见骂她母老虎了，楼上的阿叔又在抽他儿子的屁股了，打的那小孩鬼哭狼嚎的，大概是考试成绩差了，他在房里也听见了，对面张家阿婶在和李家姆妈吵架，李家偷用张家外面水龙头的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再远点的地方，楼下的在生煤炉，烟熏到了楼上，这两家都火气大，估计一会儿有戏看了。孙英海感觉自己像个高高在上的上帝俯瞰着整个人间一样。

那年，他25岁，正巧错过了轰轰烈烈的上山下乡运动。唯一在家里能打的过他的父亲，因为工厂里的一次事故英年早逝了，剩下一个徐娘半老的娘，除了在厂里混混日子，剩下的事情就是把他这个小兔崽子每天喂三顿饭以及跟弄堂里面的人搓搓麻将。前几天好像还在外面搭了个姘头，不过被他带人把那人一顿暴打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了声音。

“喂，喂，黑皮，黑皮，晚上一道去拉场子伐——”

忽然，他看到了住对面的黑皮，就在晒台上面喊着。

“阿海啊，我，我。。。”

“要死来，再跟这只小流氓搭腔我把侬耳朵扯下来！进去～”

黑皮还没说完，就被他凶神恶煞一样的老娘揪着耳朵拎了进去，剩下一阵惨叫声。

“诶，诶，大块头，大块头，晚上一道去拉场子伐，我～～”

“哦哟，阿海，侬太平点伐，上次跟侬一道出去，命差点丢了，我情愿呆屋里睡觉额～”

孙英海朝经过楼下的大块头喊着，可是换来的却是对方的一顿白眼。

“哟，哟，阿三头～～～”

他毫不气馁，探出半个身子想叫住远处走过的阿三头。

“小赤佬！昨天晚上又出去打相打（打架）了是伐！侬哪能没被打死掉额啦！还回来找死啊！～～～”

忽然后背上面一顿“噼里啪啦”的暴捶，他妈冲到晒台上面一手拎着扫帚劈头盖脑的朝他打了过来。

“啊哟，不要打来，再打真的打死来！”

“啊哟哇啦——”

他妈一下子正抽到他肩膀上的伤口，疼的他“蹭”的一下窜了起来，一把抢过他妈手里的扫帚。

“侬，侬，小赤佬侬敢打老娘啊！～～～来呀来呀，打死我算了，侬只没良心的小赤佬啊～～～”

他妈就是凶猛的上海弄堂女人的代表，披散着头发就跟孙英海做泼妇拼命状。

“侬～～”

孙英海举着扫帚作势想劈下去，可是手举到一半却不敢动了。

“一大清早想寻死啊！上侬班去！！”

说着，他狠狠的把扫帚往晒台外面使劲一扔，似乎把所有的怒火都倾泻到了那上面。

“啊哟哇～～”

没想到楼下倒传来了一声惨叫。

“阿海，侬做啥啊，扔家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