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神将身子靠上椅背,若有所思起来。接着,在山羊胡的问话下,老小儿将如何被官兵抓住,如何被逼报信儿等都一五一十说出,二郎神听罢,不禁眉头皱起,他暗想:按老小儿说法,官兵应定了在自己生辰时围剿,可照松花掐算,近来寨中无大事,如此看来,到底哪方消息是可信的?照理,松花掐算向来无误,这无须置疑,难道是官兵行动有变?二郎神思量再三,一时无法定论。但有一点可肯定,山寨位置已暴露,不能再呆,需尽快撤离才是。明天是自己生辰,官兵可能上山,今天带弟兄们下山也不晚,但走前,需将老小儿处置完。二郎神计较定了,侧头对山羊胡使个眼色,山羊胡领会,他清了清嗓子,再次朗声开口:“照寨里规矩,出卖兄弟的,不得好死!”这话一出,跪在地上的老小儿身子不禁抖了一下,幅度不大,近处的人还是看的清楚,平日里关系好些的便有些不忍起来,生死关头,铁汉也难免畏惧。山羊胡神色不变,稍顿一下后继续说道:“老小儿也是被逼没法儿,为了救老娘才干了这昧良心地事儿,孝心难得啊,可用大伙儿百十条命去换自己娘的命,这理咋说也不通啊!百十号兄弟也有爹妈家人,凭啥就得拿自己地命去换恁老娘地命哪?今个儿,说出大天来,老小儿也是顾了孝却丢了义!老小儿,公道面前,恁也别怪俺们心狠,实在是百十条命大过天,教当家的饶恁不得啊!”山羊胡说到这再次停顿,他扫视众人一圈,继续说道:“念在恁一片孝心,就给恁个痛快,留个囫囵尸首吧,至于恁娘,大当家会派人想法儿去救,只要老太太活一天,山上就会管到底,直到养老送终,恁就放心去吧!”山羊胡话音刚落,老小儿已再次哭出声,他知自己在劫难逃,没想能活,但此时见二郎神竟格外开恩,没折腾自己,还对自家娘照顾有嘉,他不禁感激万分,老小儿再次重重叩头,嘴里哭喊:“谢谢大当家地!谢谢大当家地!”山羊胡的宣判,让众匪心服口服,他说话一向有理有据,此时更显顾情顾义,山羊胡说的,显然是二郎神的意思,大家心下凛然,却也无话可说,只对二郎神更加敬畏。老小儿被两人推出大堂,往僻静处走去,没多久,一声枪响传来,众人不禁一阵,这声音在宁静的山中显得格外刺耳。又过一会,两人将老小儿横着抬回,他头上中枪,四肢丢当,已然气绝,鲜红的血顺着头淌下,滴了一路。山羊胡验看后,吩咐人手将老小儿好生葬了,众人心下难免凄然,正待散去,突然几声枪响传来,众人一惊,忙向远处看。黑狗和外出打猎的几个胡子早闻讯赶到大堂,听到枪响,黑狗第一个冲出大堂去看。二郎神更是震惊,山上胡子基本都在这,这枪声分布较广,显不是自己人放的,那只能有一个解释:有敌上山了!
二郎神心下暗惊却没露声色,他扬声道:“六子,去看看咋回事儿?”,六子应声跑开,二郎神坐在椅子上没动,仅太阳穴微微跳动。山羊胡也没啥表情,他抬起右手,摸了摸颌下的胡子,捋的却比平时用力,另几位主事,有沉不住气的已站起身向外张望,脸上全是不定的神色。其他众匪虽不知情,却已将家伙操在手上,他们是亡命徒,一听这枪声,便已知决不是自己人,不管是谁,上这山寨断不是好来头,呆会少不得拼命,大家刀头舔血多时,不怕搏杀,一时众匪全神戒备,纷纷往外去看。没一会,六子便跟赶来报信儿的守卡胡子一齐跑进来。山寨守卫森严,守卡胡子有明哨暗哨之分,每班守卡都不少于6人,他们分布在不同位置,个别暗哨仅二郎神知道,只派亲信,从不用旁人。二郎神现在还能稳坐当中,就因他知道,守卡胡子不时便会来报。果然,六子出门不远,便迎上来报信的胡子,两人赶紧一起跑进大堂,那胡子一见二郎神,马上惊慌大喊:“大当家的,不好啦!官兵上山啦!”啊?众人皆大惊失色!
山羊胡手一抖,不小心扯到了胡子,疼的他牙一眦,赶紧把手拿开。二郎神则腾的站起,他目光如炬,浑身紧绷:“来了多少人?到哪了?”“人老多了,估摸着得有几百人呢,已经到二哨了,当家的,赶紧想辙啊!”火烧眉毛,二郎神不及细想,他马上沉着指派众人,他令山羊胡带几个亲信将寨中银货运走,令一头目带大半匪众自寨后撤退进山,所有家眷随行,二郎神特别关照几人护送松花母女,他交代,寨中之物大家尽可不带,免拖累行程,日后再置便是。二郎神自己则带少半匪众断后,为大家掩护。临行前,二郎神跟带队头目私语,大家在红树坡汇合。一交代完,二郎神便与断后的人一起,向官兵来犯方向迎去,大家杀气腾腾,一副搏命架势。二郎神冲在最前,他很清楚,官兵数倍于己,断不能硬拼,需保存实力才是,他今天但凡能保多数人周全,便已是万幸了。自古官匪相斗,哪有匪常占便宜的先例?他可不想让自己辛苦打下的基业毁于一旦,二郎神带人在林中穿行,他无暇他顾,可脑中却不自尽的浮上个疑问:松花的掐算,咋会不灵了呢?
枪响时松花正给二郎神做衣服,一套纯黑缎子的袄裤眼瞅着就要完工了,只差缝扣,松花越看越满意,想象二郎神穿上的样子,松花薄唇微抿,笑的似个小媳妇。扣是松花自己盘的,用的是也是黑缎子,松花手巧,这盘扣的工夫一般娘们还真不会,可松花在娘家时一学就会,还能盘出不同花样,可叫其他大姑娘看着羡慕不已。松花坐在炕上,在衣服上比好位置,她一手拿针,另一手拖垫起前衣襟,开始缝第一个扣子。也不知咋了,她一针下去,竟一下扎在拖垫的中指上,松花“嘶”的一声轻叫,赶紧将手拿出,她中指上一个小眼儿已冒出血来,无来由的,松花心头一颤,那种极为不安的感觉再次涌上。突然,一阵枪声响起,松花一惊,猛然抬头,她眼神中没了镇定。这许多枪声显然不是胡子打猎发出的,莫非是自己掐算有误?山上真有大事发生?松花心思纷乱,极是担心二郎神安危,此时,附体的大仙儿偏又再次鼓噪起来,似再不贴顺,松花心下一慌,彻底乱了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