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听说娘回来了,赶紧跑回家看,花子木然的眼在见到儿子时闪动了几下,人有了些活气儿。林三不知愁,围着花子娘前娘后的叫,还告诉花子自己跟赵家老两口去河上捞鱼的事,说那鱼炖着吃可香了。花子看着儿子,用手摸摸他乱动的头,花子的眼湿润了。花子抬头,又看到了旁边一瘸一拐的豁子,豁子脸上都是关切神色,那伤痕累累的容貌让花子看了更是不忍,她再也忍不住,花子失声哭了起来,她感到无奈和绝望。花子心思百转,她想报仇,她想让黄家人给儿子偿命,可黄家通官府,自家无权无势,想报仇根本不可能。花子转念一想,即便真报了这仇,又结新怨,还能咋着?儿子打死黄棒槌,黄家打死儿子,自家再报仇,黄家再报复,如此往复,何时算完?如今,原本三个儿子就剩一个儿子在身边了,自家男人又成了半个废人,日子再不往好道上赶,可要咋过?花子心里苦,可又说不出,只能用号哭发泄自己的委屈。豁子见自家媳妇突然哭成这样,一时也慌了神,他赶忙过去安抚:“咋地啦?咋地拉?哭啥啊”,林三见娘哭,怕起来,孩子抽抽嘴,也要跟着哭,豁子赶紧先把孩子打发去了小屋,自己在大屋守着花子,生怕花子有啥想不开。
花子哭了好一会,等停住时,花子已打定主意,自家还得好好过日子,黑狗在山上为匪,可好歹还活着,豁子如今虽残废了,好歹人也在,林三也活蹦乱跳的在自己身边,这就够了,往后好好过,报仇的事就不想了,人活一辈子图啥?就图平平安安过日子,往后,自己便是这家里的顶梁柱,自己若垮了,豁子和林三咋办?黑狗有一天回来了咋办?再说,老黄家作孽太多,自有恶报,自家没必要操心,老天爷都记着呢,啥时候报应到他们身上,他们就知道了。思前想后,花子越想心里越清楚,她抽噎着慢慢止住哭。花子看自家男人急的不行,便将这想法跟豁子说了。豁子一听连连点头,他想法也是如此,林二死的惨,当爹妈心里一直揪着,过不来这劲儿,可象花子说的,日子还得过,仇也得有个完,林二这事两头都有错,即使真去报仇,在黄家闹出人命来,林二能活吗?再说,老黄家也出了两条人命了,前面的孙子和黄棒槌两人都属横死,这也是他家的报应,若黄家日后还是不仁,迟早还有大难。林家就先不管,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日后大可不理黄家,老死不相往来就是,人都有三起三落,将来黄家过的说不定还不如自家呢。两口子商议定了后,心才落了地。花子此是才觉得自己饿了,豁子一听,赶忙去灶房给她端饭,花子大哭一场,还了神,又有了生气,豁子觉得,自家的日子又有了奔头,不禁有些兴,他端饭的手有些抖,走路时腿上却更有劲儿了。
林三无聊,在家里瞎转,豁子看孩子实在没玩的,就拿了个碗教他做冰花。豁子将自家墙上贴的旧年画扯下一张,这画贴了一年,早旧了,过年时便要换掉。豁子提前撕下后,将画里的小物件剪下,铺在碗底,再将碗里装上清水,又在花子的针线笸箩里拿了根粗棉线,约有尺长,将线的两头分别放进碗里,留了弧形一段在碗外,林三看着好玩,跑前跑后帮忙。弄好后,豁子端上碗领着孩子去院里,外面天寒地冻。豁子将碗放在仓房外的木桌上,他告诉孩子,等冻好了再来拿。这几日,花子恢复了些,却还是萎靡,接连的打击让花子看起来老了好几岁。几根白发显眼的扎在头顶,让豁子看了难受。花子依旧勤快,她没心气儿,今天一早却还是撑起精神去灶房炒榛子了,林三呆不住,她得给孩子整点嚼裹哄着。林三在家无聊,他想出去玩,但娘将榛子炒的喷香,孩子挺高兴,在屋里拿块小石头砸着吃,暂时也不想出去的事儿了。过了些时候,豁子叫上林三,将冻在外面的碗拿回来,里面的水已冻成一坨。豁子将碗放在炕桌上,告诉林三,少等会。林三一边吃榛子一边等着,他时不时将砸出不全整的榛子瓤塞进爹妈嘴里,两口子推搪不过,只得吃了,心里都有些欣慰:三儿也懂事了。屋里暖和,过没一会,豁子按了按碗里冰的四边,冰块松动,显是靠边的地方已化,豁子叫林三看仔细,他扯住搭在碗外的弧形棉线一拉,冰块离碗,一个碗状冰花便前宽后窄的露在空气中。这冰花底部有彩色年画,从宽面看去,清亮透明的冰底图案越然,煞是好看,里面有几个泡,全不影响,最重要的是,这冰花可以拎着到处走,这可兴坏了林三,他提搂着到处跑,怕冰花化了,他特意拎到院里,挂上晾衣绳,站在底下看了半天。这一天,林三没干别的,又整了好几个,他里外进出,玩的不易乐乎,为这个阴郁的家添了些活气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