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娘一面招呼小神医到炕上暖暖,一面将炕上的豁子指给小神医看,嘴里还不住念叨:“这豁子被折腾的就剩一口气儿了,恁快给瞅瞅吧,哎,,,,造孽啊!”。花子此时正在炕上看着豁子着急,愁的不行,这时见到小神医来家,立刻精神起来,忙一把拉住走近的小神医胳膊,哭声哀求:“俺求求恁了,快救救俺男人吧,俺这一大家人啊,不能没了男人啊,呜呜呜。。。。。。”小神医倒也镇定,他轻点了头,便坐到林豁子旁边。一个村子住了几年,他深知林豁子两口子为人实诚,能救的自会尽力救治。饶是他行医多年,此时见了林豁子的性状也抽了一口凉气,倒不是因为豁子的伤势重,比他更重的他也见过,而是因为他见豁子伤势如此之重,竟还能撑住一口气不死,实在难得,若换成一般汉子恐早都丢了性命,这豁子的求生意识还真强。小神医不敢怠慢,忙开始检视。赵大爷找到他时他正从别家看病回来,手上带着药箱,此时也派上了用场,他打开箱子,拿出一卷布袋,打开竟是一排排大小不一形状怪异的长针。这小神医也不叫大家看,只吩咐赵大娘去找两块尺长掌块的直板来,再端一盆温热的水放在炕上,然后所有人都到外面等。赵大娘赶忙按吩咐将东西预备齐,便拉着赵大爷和赶忙穿鞋下地的花子去了小屋。在小屋等候时,大家都没心思说话,只沉默的坐着。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听见小神医在大屋叫:“好了,进来吧”。几人这才敢从小屋出来,花子则第一个抢了过去。一进屋,她见豁子的右腿裤管已被卷起,小腿处正被两条直板夹住,被绑上了布带,再看眼睛处也被布条绑住,敞开的胸前,伤口处也同样被包扎好了,炕上盆里放了条布巾,水已是血红一片。屋里漂浮着一股浓浓的药味儿,间中还杂着些淡淡的血腥气。豁子此时呼吸匀称,看起来比刚才好了些。小神仙吩咐赵大娘又打来一盆水,彻底洗过手后才开口:“豁子命大,熬到现在,俺已给他上了药,一会再跟俺去个人到家拿药,一天三次外敷,能过了今晚,人就算救回来了。”小神医说的平静,花子听了却是有喜有忧,喜的是豁子还有活的希望,忧的是,还要过今晚才知道。不管咋说,花子还是不断称谢,赵大娘忙自裤腰中掏出两块银圆塞进小神医手中,她知花子身上的钱定是花光了,否则也不会徒步将豁子背回来,俩家平时挺好,这时代掏点钱也没啥。花子见状,一下反映过来,她身上此时确是没钱了,她只能冲赵大娘感激的一笑,心里对这老两口的好却记的更牢了。
胖霞在林豁子家帮忙烧炕。炉膛久未生火,已有些潮气,胖霞费了好大力气才将火升着,一时间浓烟滚滚,屋里再没法呆人。胖霞将炉盖盖上后跑出灶房,她站在房门外看着柴烟四溢,已瘦下的脸上布满了复杂神色,眼中更多的却是惊恐。胖霞正看着屋子出神时,突然,一只苍老的手重重拍在她的肩上,胖霞没防备,竟“妈呀!”一声惊跳起来!待转头看时,竟是赵大娘站在身后。胖霞一时没了脾气,恼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责怪的看了赵大娘一眼:“让恁吓死个活人!”。刚刚赵大娘安顿好豁子和花子后,抽空出来看一眼,她见胖霞发呆,本想逗她一下,不想她反应如此激烈,赵大娘一时也被吓住了,待看到胖霞并没说啥,也就没放在心上,只说豁子家的炕就麻烦胖霞给烧了。胖霞也不推辞,说一会回去吃点饭再来,这炉子得好好烧烧,要不家里太冷太潮,没法住人。赵大娘替豁子两口子谢了,便回了自家,进屋时赵大娘还奇怪着:胖霞想什么呢?竟被吓成这样?该不是豁子样子过于恐怖,胖霞看了害怕吧?想到这,赵大娘释然了,自己刚见到豁子时不也吓的够戗?哎,,,,,,赵大娘又叹了口气,推门进了屋。
待柴烟小些,胖霞便又进了灶房,她将炉子整弄一番后,盖上炉盖闷着火,她转身出了门,正要锁门回自家,突然看见村里董婶子家十岁的红闺女正经过林豁子家,这闺女想是玩累了,正回家吃饭去呢。她忙将孩子叫住,让她回自家跟男人说一声,就说林豁子回来了,自己在他家帮忙烧炕,晌午不回去,吃饭不用等她。红闺女应声去了。胖霞重又打开房门,她在灶上烧了一大锅开水,然后开始里里外外擦洗起来。近一个月没住人,花子家已积了不少灰尘。胖霞一一擦抹干净后,又将被子都平铺在炕上,炉子现在已烧旺,炕上渐热,原本有些潮的被子放在热炕上炕一下,去了湿气,才好睡人。胖霞做这些时格外卖力。末了,胖霞又将屋里的水缸灌满,这才锁了门回自家吃饭,现在已是下午了。
红闺女蹦蹦跳跳去胖霞家报了信儿后,便回自家吃饭。胖霞男人听说林豁子回来了,当下又惊又喜,他忙应声着自己动手做起午饭,这男人显得格外高兴。红闺女回到自家时将这事又跟家人说了一遍,家人都是惊讶神色。林豁子被抓走快一个月了,大家都一致认为凶多吉少,黄老大媳妇跟村里娘们闲唠嗑时也多次说过:豁子通匪,犯的是杀头的死罪,肯定回不来了。现在听说豁子竟又回村了,大家一时有些惊讶,也有些高兴。毕竟豁子不是坏人,他通匪也是无奈,自家儿子被胡子抓走,他又能如何?敢不听人摆布?再说平日里,他跟花子对村人也算热情,家家有个大事小情的找他们帮忙,他们一准不会推辞,从来都是热心的跑前跑后。村里那些小子被绑的人家前面对他们夫妻虽有些不谅解,可待豁子真被抓走后却又替他觉得冤枉,黑狗毕竟才八岁,八岁的胡子能做什么恶?再说又不是黑狗自己愿意上山的,大家有事没事都聚在一起议论,时日久了,村里的舆论竟悄悄发生了变化,大家对林豁子一家抱同情态度的慢慢占了大多数。当然,这变化,豁子和花子是不知道的。山里人耿直,是非观念直接,现在,村人大多已谅解了豁子夫妻,不再责怪,大家只觉得这家人命苦,受这劫数,说不准是命里早注定好的,挣不过命也是正常。大家私下里还真盼着豁子能活着回来。 当然,这可不包括黄棒槌一家。
吃过饭,董婶子便去别家串门去了,她迫不及待的将这一重大消息告诉了其他村人。冬日的小村,原本就没什么事做,大家都闲在家里猫冬,一些娘们更是闲得舌根痒痒,现在突然有了这么大的由头,当下都来了精神,大家顾不上外面风大雪大,互相奔走相告,待小神医从赵大娘家出来时,全村人几乎都知道了豁子回村的消息,就连村里的狗和鸡等禽畜也欢闹起来,它们好似也得到了消息,与村人一起沸腾起来。
一些好事的村人便三三两两的聚在豁子家院外向里窥探,豁子家的门锁着,可烟囱里却冒着青烟。赵大娘出门送小神医时被几个眼尖的村民见了。个别娘们便跟赵大娘打听。赵大娘也正心里郁闷,见有人问起,便将豁子的惨状一五一十的说了,村人听了都吓的不轻。大家初时都以为人好模好生的回来了,便过来瞧个热闹,这下得知豁子竟瞎了只眼还丢了大半条命,当下,大家的脸上都没了嬉笑,心情变得沉重起来,尤其是那些家里被绑了小子的人家更是有些愧意,他们当初还围攻过豁子,想起豁子当时那可怜样,大家心里都难受的不行,一时间叹息声四起,几个年长者更是闷闷的往自家走,再没心思探听消息了。还留了几个好事的年轻人,他们就想看看豁子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
胖霞回家吃饭时,自家男人忙凑上来打听豁子的情况,得知豁子那副惨状时,胖霞男人脸上没了笑,他坐在炕上点着烟袋锅里的烟丝,闷头抽起来,再不说话。胖霞也只顾垂头吃饭,两口子一片凄苦神色,仿若遭罪的是自家人一样,神情再也轻松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