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子走了快十天了,天气越发冷起来,村头小河很快便结了厚厚的冰层,孩子们有了新的玩处。他们都从自家拉了爬犁出来到冰上去放。这爬犁是东北的一种运输工具,只能在冬天用。尺寸大小不一,大些的可用马拉驴拽,用来运送较重的物事,小些的用狗拉拽也成。孩子们拿来玩的都是家里的小爬犁,各家打的爬犁还不一样,有带头可调整方向的,也有就是一个平板状的,还有一种高丽爬犁,很小,仅够一人蹲在上面,需用撑竿撑划,速度飞快。这东西没轮子,用木板加工拼结成犁身,再用两条方木一边一条头前尾后扁着按在底部,方木底下还要装上铁条,一个爬犁就做好了,高丽爬犁要特别些,底下只装了单刀,朝鲜家多用这种。冬天用这东西出行,在冰雪上滑动可毫不废力。
林豁子疼孩子,去年秋天他专门给自家孩子打了个带头的小爬犁,赵大娘有林豁子家仓房钥匙,在两个孩子多次央求下便去把这带头的小爬犁取回来给他们拿去玩。仓房钥匙是花子走前给她的,花子知道,自家孩子冬天肯定要到处疯玩,便提前将钥匙给了赵大娘,里面有爬犁和其他物事。赵大娘前面一直不敢给,她怕河没完全冻上两个孩子去玩有危险,现在看村里孩子都去玩了,便放下心,她取出爬犁给了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拿到爬犁后美的不行,他们赶忙往村头跑,他们要到结冰的河上去放爬犁。林二还给林三和自己各整了两根趁手的木棒用来划爬犁。他们来到河边时已有很多闺女小子在河上玩了,他们赶忙加入进去,孩子们打起了爬犁仗,他们用爬犁互相碰撞,撞翻了倒在冰上也不哭,爬起来接着玩,一时间,河上成了山里孩子的乐园,他们清脆的笑闹声传出很远很远,为这个原本阴郁的小村带来了一丝生气。
狗阎王路过河边时摔了一跤,他恨声咒骂着站起身继续往前走,原本和善的脸上布满了阴霾。狗阎王最近气儿很不顺,自从他娘在村里一顿闹腾后,狗阎王在村里几乎没法做人了,现在村人看他的眼光中都带着猜疑,好似他怎么对不住自己娘一样,过往孝顺的美名都化成了灰。狗阎王无奈,有火又撒不得,好歹那是生自己的亲娘,打不得又骂不得,他只能暗气暗憋,心情却无论如何也好不起来。这几天,狗阎王的娘们蔫姑梨也上了大火,她好几天没好好吃饭,动不动就哭,狗阎王烦的不行,呵斥了她几回。昨天半夜狗阎王起夜时,发现蔫姑梨不见了,他初时也没在意,只寻思着娘们心窄,去院里坐着了,也就没理,兀自在屋门旁的尿桶里解决后便上炕接着睡。冬天夜里冷,山里的冬夜更是格外寒冷,家里有孩子的人家都会在自家屋里备上个尿桶,免得大人孩子起夜时出去遭罪。狗阎王一觉到天亮,醒来时发现自家娘们仍没在炕上,仔细听听,灶房里也没动静,显然不是在做饭,狗阎王这下有点慌,他赶紧穿衣服下地到处去看,房前屋后找了,没有,院里院外寻了,不见。狗阎王这下急了,自家娘们要是寻了短见,有个好歹,这一大家子和几个孩子可咋办?都撇给自己?狗阎王一寻思就头疼,他赶忙到村里四处去找。
狗阎王路过河边时摔了一跤,起来时越发烦躁,他已找遍了村子,都没见人,自家娘们到底去哪了?狗阎王最后去了林边,他在一片坟地里发现了蔫姑梨,这娘们正躺倒在一座坟边,一动不动。狗阎王马上抢过去看,还好,娘们没寻死,但已晕厥过去。狗阎王赶紧动手把自家娘们背上,朝家里走。
蔫姑梨病了,发高烧,说胡话,狗阎王虽有些不耐,倒也尽心伺候。蔫姑梨一会说自己的命如何如何不好;一会跟娘家妈哭诉自己的遭遇(蔫姑梨的娘家妈在几年前已过世);一会叫几个孩子的名字;一会又跟什么人商量说:自己先不过去,等孩子长大些再走。
狗阎王看蔫姑梨这样,显是有些邪行,他不敢怠慢,一面用冷毛巾帮蔫姑梨敷头,一面找了邻家孩子去请松花过来,他怕蔫姑梨是被啥邪物磨着了,得找黄大仙过来给看看。
松花正在家里吃冻梨,她家闺女已能在地上跑着玩了,松花时不时将冻梨汁挤些到孩子嘴里,小丫头喝着味美,粉嫩的小脸上满是开心的笑,那小鼻子小眼长的格外好看。松花家的冻梨是松花将秋天窖藏的山梨拿出来冻的。那梨刚摘下来时都是青绿的硬梨疙瘩,经过在地窖中捂了段时间后已变的有些黄,还好没烂,松花前两天将这些梨都放到仓房的缸里冻上了,待冻透变黑时拿了几个回屋尝鲜。松花将这梨用冷水泡了好一会,才拿出来吃。说来这冻梨也怪,不能用热水缓,只能用凉水拔。有不懂行的以为放到热水里化的快,其实不然,化多长时间都是外软里硬,没法入口。这梨需要用冷水泡,梨遇冷水后没多久外面便会裹上一层透明的冰壳,待冰壳结的较厚时将冰敲碎,拿出里面的梨已然彻底软化。这冻梨皮肉皆软,却水分十足,入口酸酸甜甜,确实十分好吃,是东北人冬天里都爱吃的一样水果。松花向来爱吃这些零嘴,她和孩子在家里吃的正欢。此时,见狗阎王邻居家的孩子来叫,知是生意上门,有钱赚当然最好,松花将自家闺女抱去邻居家帮忙照看一会,自己则回屋收拾了一下便跟着喊她的孩子去了狗阎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