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子在灶房玩的开心时，赵大娘老两口正趴在大屋炕上的被窝里唠嗑。冬天黑的早，一时也睡不着，赵大娘爱唠叨，便跟赵大爷讲起了村里的新鲜事：“哎，，，，，老头的，这狗阎王他娘还真是个茬子啊，今儿个在村里土坡上出溜了半天，好顿闹腾，就用哄（用哄：东北土话的谐音，意思是因为）狗阎王这月钱给晚了，这家伙，给自个儿的败坏地，，，，，，，，，”赵大娘边说边摇头，嘴里啧啧有声，似对狗阎王娘的做法极看不上。赵大爷性子有点慢，常是听自己娘们叨叨，然后再发表意见。此刻他暂没说话，只将手上细长的烟袋锅带斗的顶端伸进放在炕上的烟盒里，他用手填了一锅烟，吆喝林二拿块柴火点燃了，吧嗒吧嗒抽了两口才说：“养儿防老，这狗阎王娘也是让儿媳妇逼地，要不咋也不至于。”“拉倒吧”赵大娘不同意，她拿过烟盒将里面大块的烟叶小心的撮成细些的烟末儿反驳着。这烟盒不大，是个木制的长方型物什，上下两层盖子，两个盖子一般大，只有开口的一半宽，可拉动，不用时只要将一个盖儿向旁一拉，便与另一个盖横向并在了一起，将盒子盖了个严实，东北老家用这种烟盒的人很多。赵大娘手在烟盒里动作，嘴上可没停：“狗阎王家那媳妇俺看就挺好，说话走道儿跟咱大闺女老象了，俺和她一块堆儿唠过几回嗑，那小媳妇儿老实巴交地，心眼儿也实成。要俺说，就是狗阎王他娘吊歪，那老太太是山东过来地，咱二闺女老婆婆不也是那地场儿人吗？不也矫性地要命？咱二闺女可没少受气。”赵大爷这次没反驳，确实，自家二闺女跟婆婆一向相处不好，听闺女回来述苦说了些事，老两口一致认为是对方老太太找事儿，赵大爷对老伴的观点基本认同了。
老两口讨论的狗阎王婆媳关系不睦的事，在村里早不新鲜，自打狗阎王五年前娶了媳妇蔫姑梨后，这一家子就再没安生过。狗阎王家有弟兄两个，他还有个哥哥。狗阎王的爹过世早，狗阎王哥俩一直跟娘一起过。狗阎王大哥娶了媳妇后就出去自立了门户，狗阎王娘疼老儿子，就没跟去，想着等狗阎王成家后就跟着老儿子享享福，不成想，这蔫姑梨过门后，老太太竟死活看不上她，哪儿都不顺意。蔫姑梨是临村嫁来泥疙瘩屯的，这小媳妇长的倒一般，就是生了一双三角眼，一看之下就有些别扭，相处久了看多了倒也好了。可狗阎王的娘每每见了她就厌的不行，老太太曾在当院指桑骂槐的说家里来了个丧门星，蔫姑梨听了只躲在屋里哭，却不敢回嘴。
蔫姑梨在娘家时就不遭待见，她打小不爱说话，三扁担打不出个屁来，遇到人情往份儿的事情，又向来考虑不周全，她父母便对她很不好。蔫姑梨大名叫秋梨，因为人老实说话少又不懂事故，家人便称她蔫姑梨，这名便一路叫到了婆家。蔫姑梨是家里的老大，她挺能干活，心眼也实诚，就是不会来事儿，每每在这上吃了不少亏。狗阎王感觉自家娘们还行，这娘们五年间给自己生了一个小子俩闺女，现在家里人气挺旺，后面再生个小子就更好了。这娘们平时干活伺候自己那是绝对勤快，虽不会来事，但是个过日子人，狗阎王要求不高，娶个这样的媳妇就行。至于长相，也没所谓，反正黑了灯还不都是一样？
狗阎王娘却看不惯蔫姑梨，经常因为些小事跟儿子媳妇吵闹不休，蔫姑梨从来也不反驳，只在一处哭，这让老太太看了更生气，好象自己怎么欺负她了似的？狗阎王在一旁也不帮腔，老太太更觉委屈，觉得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待自己不好了。思前想后一阵，老太太郁闷的不行，便跑去大儿子家住了，干脆来个眼不见心不烦。她只吩咐小儿子按月给养老钱。狗阎王大哥也是种地跑山的普通山民，日子倒还过的去，媳妇儿能说会道，跟自家娘相处还行，这狗阎王大哥便省了不少心。狗阎王哥俩对自家娘都挺孝顺，老太太一度很是满足，可自从小儿子娶了蔫姑梨后，老太太连小儿子家的门都少登，只因看着堵的慌，可儿子应给的养老钱必须按月给上，否则老太太可不算完。
按日子算，昨天应是狗阎王给养老钱的时间，可这狗阎王外出收狗一时没回，媳妇蔫姑梨又不懂人情世故，她倒没忘这茬儿，只觉得以前都是狗阎王给娘送去，自己没送过，现在狗阎王外出没回，等明天回来了再给娘送过去也不晚。这蔫姑梨想了这些便没当回事，只心安理得的做起自己的家务。不成想，今天晌午，老太太不干了，她跑到村里走道旁的土坡上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开始跟过往的村人哭述：“养儿防老有啥用啊？娶了媳妇忘了娘啊，蔫姑梨不让柱子给俺养老钱啊。。。。。俺当初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两个儿的啊。。。。。。。大雪天啊，。。。。。。。”老太太一边哭诉过往的艰难，一边自土坡上往下出溜，她如此反复动作，引的一大群无事的村民观看。这土坡不高，斜面又被孩子们攀爬打滑成一片冰溜，老太太从旁爬上去再从冰上溜下，足足一个中午，竟一点不累。村人议论纷纷，说啥的都有。晚些时候蔫姑梨听说了，跑来一看，当场也傻了眼，她本就不善说话，听老太太说自己不让狗阎王给养老钱，当下委屈的不行。她不知如何处理，只一边哭一边去拉老太太回去。老太太一见她更不干了，直接躺在土坡下满地打滚儿的哭嚎，说媳妇打她，这一下蔫姑梨憋不住了，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随后跑回了家，她被老太太说的再不敢见人。老太太足足又闹了一下午，直到村人家家知晓这事后才回去。这中间大儿子和儿媳妇都来劝过，老太太差点没拼命，家人见拉不住边便索性不管，只由得她去闹。狗阎王在傍晚回来时听说了此事，当下一向和气的脸上变的铁青。他一向孝顺，这一下村人竟都知道自己不养活娘，日后自己在村里还如何做人？狗阎王当晚便将钱送了过去，老太太接时连个正眼都没回，觉得自己占尽了理，狗阎王想跟娘解释，一看这形状再也没法开口，他掉头回了家，在路上委屈的不行。到家后，狗阎王躺在炕上一言不发，生了一宿闷气，家里也变的阴阴沉沉的。
赵大娘两口子说起这事时都是唏嘘不已，真是百种米养百样人，啥人都有，倒也没啥办法，自家只把它当热闹来看了就好了，是非曲直恐怕也真难断。两人正说着，林二林三吃了烤货后进了屋，他们嬉闹着钻进被窝，准备睡觉。赵大娘见状，赶紧下地把炉子封好，她重又上炕时顺手吹灭了油灯。山村的夜晚又一次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