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花骂大街时,黑狗和另两个小子已来到昨天下捂子的地方,他们都急不可待,想要将捂子捞出看看收获如何?三人分头行事,各找各的捂子,没一会三个捂子便摆在了岸上。三人将漏斗和布拆下,只见里面鱼身翻动,数量着实不少。白鳔子,鲫瓜子(鲫鱼),花里棒子(一种浑身带暗花的鱼),在里面拥在一处,粗略看来,一个家什里竟有三四十条。
鱼向来喜欢溜边,那个漏斗就为了让鱼贴边游入的,鱼冲着里边的饵料甘于冒险,待进去后,便只能贴盆边桶边游来游去,想出来却绝无可能了。这法子不知是谁最先想出的,但村里的孩子都会,捂鱼极为管用。
捂到的鱼个头都不大,用这工具,大鱼肯定是捉不到的,捉些三四寸的小鱼还可以。几个孩子格外兴奋,他们将鱼都装在一个盆里,将里面的水倒出了大半。黑狗蹲下身子,开始处置这些捉来的宝贝。他用尖石将鱼的肚腹剖开,挤出内脏,然后把鱼放到河水里涮洗干净,放进桶里。没一会,最大的二十多条鱼就都被清理完了,剩下的鱼仍留在盆中。黑狗和另两个孩子拿了这些家什,踉踉跄跄的去了林边,他们准备烤鱼吃。
三人到了林边,找了块干爽的空地,放下东西。黑狗年龄最小,却俨然是这三个孩子的头儿,他领着这两个小子动作起来,并不断吩咐他们去找这找那。为防止火势外窜,三人先忙活着将近处的草都拔净了,然后,他们在地上挖了个不大不小的坑。他们拣来些小碎石将坑底垫起,铺了层干草,将一个小子刚偷回来的六七个土豆扔进坑里,在上面铺了点干松针,黑狗在地上刮起干沙干土将坑盖上,铺的跟地面一样平才停手。另两个小子拣来几块大些的石头在上面垒成灶,瓦片用干草擦过才放到灶上,这都是跟邻居家大小子学来的。黑狗从怀里拿出小半盒洋火和一小截明子(被松油浸透的松木,点火就着,可做火引子),开始点火。洋火是几天前黑狗从家偷的,那时洋火珍贵,花子用的也仔细,偷这可费了黑狗不少心思。明子是另一个小子从家拿的,都放在黑狗这保管。
待瓦片被火烤热后,几人便将鱼歪七扭八的摆在上面,一面熟了翻过另一面,很快,鱼香混着草香再杂些土豆香便布满周遭。几个孩子用脏手拿了早不周全的鱼,嘻嘻哈哈的吃着。鱼吃完了,几人还是不停加火,直闻到土豆发出了浓浓的香气中已有些焦糊味道时才住手,他们任柴自灭,热灰也不动,待冷却后拔开灶下,土豆已烤熟了。几人又美餐了一顿,当晚,黑狗回家没吃饭。花子将他叫过,问他松花家沙果树的事,黑狗一口咬定,非自己所为,任凭花子再三威逼,就不承认,花子虽狐疑,却也只能作罢,想着自己儿子兴许真没干,便也将此事放下了
几日后的一个傍晚,林豁子像往常一样从地里回来,花子已在家做好了饭菜等他。豁子在院中将腿脚上的泥冲洗干净,进屋后,豁子脱鞋上炕,花子已将饭菜摆上了炕桌。豁子抱了抱二儿子,这小子三岁了,长的喜兴,一逗就咯咯直笑,模样多随自己,林豁子抱着他,叫过花子开始吃饭。他们一向不等黑狗,这小子白天从不着家,等他饿了自会回来。
夫妻俩吃过饭后,闲聊了会,合计着,准备明天去找大财叔,托他进城时帮忙抓两头猪崽回来养,老二也能满地跑了,花子可倒出更多时间饲弄家畜。二人聊了多时,不觉天色已暗,黑狗却还不见回来,夫妻俩有些纳闷,以前这时候,黑狗早受不住饿回来了,今天怎么还不见人影?花子一趟趟去院门外看,又过了一会,还不见回,夫妻俩急了,他们托了邻居照看二小子后,便急忙分头去寻,林豁子和花子满村喊找,惊动了平时关系不错的村人,各家都出了人帮忙。
林豁子和花子这几年在村里的境遇要好很多,村人初时排外,又拿了死去挖参客的事寻他二人开心,时日久了,淡了,大家再提自己都觉无趣,便渐渐不再取笑。山里人原也朴实,一段时间相处下来,村人发现,花子这女人真不错,她勤快能干,风风火火,自家做了好吃食,总热情的东一家西一家给邻居送去,邻里有个大事小情,只要找到她,她一准忙前忙后从不推搪。慢慢的,邻人对她的印象开始好起来。花子做饭做菜味道确实好,咸菜淹的也地道,吃过的邻居都赞不绝口,村里有几个老娘们就过来找她学,花子不藏私,只要有问的,就都手把手教了,大家很是感激。村里谁家有个红白喜事,若找花子帮忙做顿流水席,花子一准会去,林豁子两口子与村人相处渐渐热络起来。
今天,听说黑狗不见了,大家都帮忙找,山里人实在,也知这大山凶险,若遇到野兽,恐要出事。村里几个猎户家也陆续出了人,最后,全村各户都加入了找人行列,小村又一次人声沸腾。
整整一夜过去了,黑狗踪迹全无,能找的地方都去了,能问的人都问了,那几个平时跟黑狗一起玩的小子都被大人盘问了一遍,有两个小子说,当天他们是跟黑狗一起回村的,进村后几人各回各家,黑狗是奔家走的,为啥没回是真不知道。有好事娘们便说:“该不是搁哪走迷瞪了,找不回来了?”村人马上有人出声反对:“哪能?黑狗走再远都能找回来,他记性比狗还好呢,咋会迷路?”大家马上消声了。这是实情,黑狗不会迷路,这已被验证过多次,大家心知,不是迷路,就是出事了,此处大山腹地,五岁的孩子一夜未归,只怕要凶多吉少。花子此时已急的说不出话来,她泪流不止。林豁子更是喊的嗓子冒火,只剩下了打手势的力气。次日上午,林豁子还抱着一丝侥幸,期望黑狗象上次一样突然出现在院里,可奇迹终没发生,黑狗就这样丢了,林豁子夫妻俩伤心欲绝。
泥疙瘩屯的村民最近议论纷纷,他们茶前饭后都在说一个人,男女老少都在积极参与,这势头不亚于当年林豁子家地头死人时引起的轰动,他们津津乐道的人物是大财叔。
大财叔病了,是吓的。那一日,大财叔跟着花子夫妻去找黑狗,一夜没寻见,大财叔是次日上午才回的家,他躺炕上就睡了,将近晚上时才醒。醒没一会,大财叔突然想起自家的镰刀忘在地头没拿回来,这是大事,他爱惜东西,连忙起身去了林边地里。大财叔家地不多,他主要靠杂货店的收入过日子,侍弄块地种些苞米和菜,是为了拿来平时吃用。大财叔昨天下地干活,也不知怎么竟将家什落了,这于他这仔细人可是极少见。他家的地靠村子南头,稍远,部分延伸入林。山里一入夜,几乎家家都闭门不出,黑狗丢后,各家更是将自己的孩子看的死紧,天还没黑时就都叫回去了。村里路上没人走动。大财叔怕镰刀被人拾走,他独自往自家地头走去。
大财叔在地头弯腰找镰刀时,听到林中有些响动,他抬头去看,什么都没有,大财叔突然感觉头皮发乍,一股强烈的不安袭来,他急忙用脚划拉,还真被他找到了镰刀,他拣了撒腿就往回跑。跑到村头时,大财叔放了些心,他变跑为走,眼瞅着进村不远就是家了,他才稍感轻松,正在此时,突然,一只手拍上了他的肩膀!大财叔一惊,刚想回头问,可这头刚转一点,大财叔立马停住了,他的心瞬间几乎停跳,他想到,后面的可能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