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财叔听到一千银圆后,张开了嘴半天没合上,他愣在了当场。他开杂货店一年下来顶多能挣8个银圆,这一千银圆是个什么分量?他一辈子都没见过,实在无法想象。吴掌柜以为大财叔嫌少,便循循善诱:“老哥,不少啦,够恁一辈子花的啦,临江就俺这能出地起这个价儿,再没另一份儿了”大财叔这时才反过味儿来,连连摇手:“不少,不少,俺卖了!俺卖了!”银圆是被吴掌柜装进一只布袋后交给大财叔的,大财叔颤着两手接了,这重量,让他感到了下半辈子的塌实。
大财叔带了钱,不敢走夜路,当天晚上就在城里住下了。他破例要了间独房,惟恐跟别人挤住不安全。大柴叔穿了厚棉袄,来之前他已在怀里缝了夹层,用来装钱。可一千银圆毕竟不少,他只能装了部分,剩下的就放进身上背的搭链里,再塞了些草纸以做掩饰。
第二天一早,大财叔没吃早饭就上了路,他片刻不敢耽搁。赶着毛驴掉转方向往来路跑。在路上,大财叔美美的想,现在自己成了富人,松花这小寡妇还能不听使唤?叫她往东看她敢往西?想到高兴处,大财叔哼起了小调。可过了没一会,他又有点郁闷了,大财叔想起了猴缺儿,那个干瘦的媳妇,若早知今日能发大财,他又怎么会续娶了猴缺儿呢?想到此,他不禁懊悔不已。
大财叔到家后,马上让猴缺儿去山上拣柴,猴缺不解,家中过冬的柴草早已备足,为何还要再拣?她虽疑惑却不敢多问,只照着吩咐出了门。大财叔见猴缺儿走远,马上开始动作,他留了10个银圆在身边花用,将剩下的银圆分3批藏好,弄完后,大财叔再三观察那几个藏匿之处,确定并无破绽后,他悬着的心方才放下。大财叔迫不及待的揣上银圆带上装了花布和红围脖的草纸包,兴冲冲的赶往松花家。大财叔刚娶猴缺儿那会儿,没去找松花。看不到人围前围后,送这送那,松花很是失落了一阵。过了几日,大财叔再次登门,松花此时禁不住暗自得意,她象庙里供的大仙一样,心安理得接受着大财叔的馈赠。
这次,大财叔一进门松花就看到了他手里的草纸包,料定又是有物件要孝敬自己,松花笑开了眉眼,她在炕上缝被子,也不动地方,只热情招呼大财叔坐下。大财叔今非昔比,他怀里揣了钱,家里藏了银货,底气十足,和往日偷看松花脸色不同,今日他大赤赤在炕上坐了,神气非同一般。松花见了,以为纸包里有什么稀罕物,她停了手,将带线的大针插在线轴上,伸出小手,将大财叔手里的纸包抓住,一把扯过,她急切的打开。
入冬后,松花一直想做件新袄,没舍得钱,她的红花袄早旧了,是大山娶她那年做的,她正穿在身上。现在不比往日,一个寡妇,又没什么营生,不敢奢侈,只能想想。现在,松花见纸包里是两块花布一条红围脖,不禁喜出往外。她欢快的将红围脖拎起绕上脖子,左右抚摩,美的不行,这比不上她那白狐狸围脖珍贵,倒也崭新艳丽。她又麻利的将花布展开,用手指丈量,估计出尺寸,够做两件新袄,松花喜上眉梢,媚眼看着大财叔:“俺给恁倒水去。”说完下了地。大财叔也不言声,抓住松花一只胳膊,将她扯坐在炕沿儿上,松花挣了几下,竟没走脱,她有些着恼,这大财叔平日里也偶有小动作,她只要竖了眉眼,他就不敢乱来,毕竟在寡妇门里,真要叫嚷起来,谁脸上都不好看。见松花变了脸色,大财叔不再逗闹,他将手慢慢伸进怀里,掏拿着,他故意缓手缓脚,边掏边睨着松花的反应。松花住了手脚,她看出来,大财叔还有东西给她,她眼色又暖,盯着大财叔的手一瞬不离。大财叔心里得意,故意将银圆在怀中抖出了响动,松花听了眼睛一亮,她知是钱,立时急不可耐。大财叔一向吝啬,平日都施些小惠,拿钱给她这是第一次。大财叔做势够了,从怀中掏出三块银圆,拉过松花的小手,放在手心。
大财叔出来时就将银圆分开放了,怀中只放了三块。那时银钱金贵,普通人家几个月也赚不了三块银圆,松花握了这三枚硬货,喜不自胜,这将够她花用很久。大财叔见机,用胳膊搂了松花,她再无反抗,低眉顺眼,大财叔将松花寡妇家的房门关上。
大财叔当晚没回家,入夜后,猴缺儿很急,到处去找,听孙家媳妇说看见他进了松花家,猴缺儿立时明了原委,便不再去寻。回家后自己上炕躺下,翻腾了一宿,猴缺儿流了不少眼泪,天亮时,她和平时一样起来做活,她想通了,这是自己的命,得认。
冬天的泥疙瘩屯显得异常宁静,屋顶,地面都铺了一层厚厚的白雪,村里的一切看起来都小了一号,远山也笼罩在一片白皑之中,看不大分明,近处矮小的灌木,更是被大雪压低了头,一阵寒风吹过,毛毛雪尘漫天飞扬,刮打在人的脸上生疼。泥疙瘩屯每栋房子周围,积雪都被主家清了,四处东一块西一块的露出了地皮,在这大山腹地,小村显出了它的一些生气。
冬天不做农活,大部分村民都在猫冬,几个猎户在山上忙着打野物,收获颇丰,有愿意动弹的村民带上物事去山上抓野鸡,也时有斩获。泥疙瘩屯村民离着近,关系也亲,很多人都沾了附近猎户的光,开了几次荤。今天这家打了只狍子,左邻右舍就会得碗酸菜炖肉,明天那家逮了只野猪,也会剃出带肉的骨头,灌好血肠,加上些肉,满满熬上一大锅给四邻八舍送去。冬天里,猎户家最不少荤腥,家家仓房大缸里都存着一块块的冻肉,锅里油腻不断。
这日小村里打破了宁静,黄棒槌在满村的追打他家娘们,娘们惊慌尖叫,四处逃窜,引来众人围观。这黄棒槌是个狠辣角色,他猎户出身,一膀子蛮力,长的更是武大山粗,一脸凶相,尤其那两道眉毛,又黑又密,成大斜角挑上了两边额角,乍一看,真似倒竖一般,不更事的孩子见他往往会吓的大哭。黄棒槌今年五十五岁,仍身强体健,他家娘们连着给他生了五个儿子,最小的噶小子都14岁了,成了大半个劳力,最大的三十二,早做了猎户,黄棒槌家人口多但没分开,还在一起过,他把周围的几户房子买了,砌了围墙,做了个大院落,成了村上有名的黄家大院。黄棒槌之所以被叫棒槌,是缘于他几年前进深山打猎时无意间得的那株老参,那参不小,是个宝货,黄棒槌回来变卖后家境变得殷实,外人格外羡慕,从此送了他一个黄棒槌的外号。黄棒槌脾气暴躁,五个儿子彪悍势众,在村里无人敢惹,他家成了村上的一霸。
大家不知黄棒槌追打婆娘的原因,只看他眼露凶光,拼劲追赶,显是动了真火,弄不好要出大事。黄棒槌在家的两个儿子和各自媳妇也追了出来,他们晓得老爹的脾气,搞不好要出人命。儿子上前去拉,好事人就问媳妇原因,媳妇解释说:“娘不经心把爹的老虎皮烧了个窟窿,那可是爹的宝贝疙瘩,老爷的火了,要杀人啦,这可咋整啊?”大家这才明白,事情严重了。黄棒槌有张老虎皮,那是他几年前猎的,村人皆知,那皮漂亮,纹理华丽,皮货商出了三百银圆的高价他都没卖,留在家里当宝贝,他打算自己死后带进棺材,现在皮子破了,黄棒槌娘们无疑捅了天大的篓子。
大家正议论间,突然传来黄棒槌娘们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声音钻心刺骨,让人乍起一身鸡皮。原来黄棒槌儿子一个没拉住,他们的娘让黄棒槌一棍打折了腿,正自痛声哀号。“败家娘们!整死你!”黄棒槌红了眼,尤不算完,还要再打,这次被儿子及时扯住了,媳妇连忙去请了大夫回家救治。
花子也站在人群里看热闹,见黄棒槌娘们被打折了腿,不仅暗自庆幸。她想起了自己在傻子家的日子,虽饱受折磨,被打折骨头却没有过。如今,林豁子拿她当宝,好吃好用都先仅着自己,除了村人因为那死人经常取笑外,日子过得还真顺意,花子心满意足的想着,抬脚往大财叔家走,她要去找猴缺儿学做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