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来暑往,无日休止,逢年过节其香火更是胜于往常。故庙宇、神仙崇拜、庙宇文化,共同构成了渔乡文化的一个支点,影响着渔家人的精神世界,彰显着渔家人文化心理的成熟状态。
第二十七章(3)
灯塔到了。这是一座国际灯塔。
在这样寂静的海岛秋日的午后,灯塔默默地伫立于如诗如画的风景之中。塔下的院落,陈旧的水泥地面略有些倾斜。几栋依地势而建的房屋虽然排列无序,却很有韵致。伞字顶的房屋,古朴典雅,造型别致。顺着屋檐,建有精巧的凹槽,与管道相连垂直通入地下。这样一来,雨水便汇聚到院中一口井内。在海拔几百米的山顶,灯塔看守人就是这样解决吃水问题的。后来,这种屋檐接水技术被总结推广,海岛家家院子里便都有了自家的“雨水井”。
参观完灯塔内部,二人在院落的一处石凳上坐了下来。王心宛深情地对高路说:“我有个请求,今晚我们不走了,就做一夜灯塔守夜人吧。”
高路说:“我同意,这是难以想象的浪漫。”
王心宛想了想,说:“我就这么一个要求,你不要那么吝啬。你是地主,难道办不到吗?”
高路便去和看守灯塔的小伙子商量。小伙子笑了,说:“没问题,我给你们准备吃的去。”
“这太麻烦了。”高路有些歉意。
“没关系,我会守口如瓶。”小伙子很善解人意。
夜幕降临了。
灯塔在这寂寞的夜色中,不知疲倦地为海面过往的船只导航。路过的大型船只拉响了汽笛,向这座灯塔和它的守护者,致以深深的敬意。
落雨了。灯塔射出的光芒穿过茫茫雨幕,仍然顽强地射向远方。
晚饭后,饮过酒的高路和王心宛,就这样静静地坐在灯塔下,一句话也不说。涛声阵阵,浪击海岸发出呜咽般的声音,那样单调而寂寞,空洞而又高远。
一股从没有过的孤寂感,涨潮似的漫过高路的胸口。他感到惶恐而孤独,好像此刻自己和王心宛被人抛弃在荒岛上面。
沉默了许久,高路对依偎在自己怀里的王心宛说:“说点什么吧。”
王心宛“嘘”了一声,说:“别出声,我在听你的心脏跳动的声音。它在诉说着你的心声。很真实。”
高路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抚摸着王心宛那柔滑的秀发,轻声说道:“心宛,我们都不年轻了。我常想,自己是三十而立未立,四十而不惑却惑。”
“这是真话。”
两人又沉默了。雨,越来越大了。沙啦啦,沙啦啦,仿佛是谁在轻轻地诉说。飘飘洒洒的秋雨,轻柔地滋润着这山中的每一块岩石,每一片树叶,每一丛绿草。
默默挺立在黑暗中的灯塔,显得更加伟岸。屋檐下汇集雨水的管道里注满了雨水,流水声单调而沉寂。雨水不停地流向地下的蓄水井。雨水流淌到蓄水井里时,又发出了另一种声音。那叮叮咚咚的声响,听起来像发自幽谷的古琴,仿佛从人的遐思中流过。
王心宛轻声叫着高路的名字,说:“高路,你现在该再找个女人,成个家了。男人到了这般年龄,没有个女人在身边照顾不行。”
“心宛,生活上苦一点儿没什么,我已经习惯了。可是说实话,心里太苦了。”
“找个伴吧,高路。”
“心宛,让我怎么说呢?到了这个年纪,虽不算老,但情怀已伤痕累累。也就是大家常说的,曾经沧海难为水。我现在的真实感受是,风风雨雨到今天,在许多人羡慕的目光中,时刻藏住自己埋在心底的泪水。很悲哀,也很无奈。已经没有激情了,怎么再去爱呢?我有时觉得,完全不是为自己而活着。”
“我很理解你的感受,彼此彼此吧。”
高路叹了口气,说:“我想起一首词。”
第二十七章(4)
“我知道,你此刻一定是想起了辛弃疾的词,‘采桑子书博山道中壁’。”
二人不约而同吟诵起来:
少年不知愁滋味,
爱上层楼。
爱上层楼,
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
欲说还休。
欲说还休,
却道天凉好个秋!
“高路,我有个请求,请你帮个忙。”王心宛说。
“心宛,你是高官的女儿,又是高官的太太,我一介书生,一个穷困潦倒的文人,手无缚鸡之力,能帮你什么忙?”高路握了握王心宛的手,有些迷惑地说道。
“这个忙,你一定能够帮的。”
“说说看,只要我有能力,一定义无反顾地帮你。”
“我……我想生个孩子。”
“和……我?”
“是的。”
“那么……郭醒世呢?”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结婚这么多年了,始终没有结果。”
“也许……也许这是天意。”
“高路,我的年龄也逐渐大了。女人,没有孩子的人生总是不够完整。”
“心宛,我理解你的心情。一个女人要经历女儿和母亲两个阶段。小的时候是妈妈手心里的宝,畅游在母亲的爱海中;做了母亲后,因生命在她身上的延续而使她更加成熟美丽。”
“高路,我希望我的孩子,是爱情的结晶!”
“你是想……和我……我们共同创造一个生命?”
“是的。”
“……”
“高路,在感情和婚姻上,我是个彻底的失败者。我的痛苦,不被人理解,不为人知,郭醒世当初更看中的,是我父亲省委第一书记的权力,他需要捷径。现在,他已经跃居高位,我的使用价值已大打折扣了。好在,我父亲还在世,如果他老人家不在了,我的利用价值必然更加贬值,甚至对他来讲一文不值。这本来就是一场政治婚姻,毫无爱情可言。”
“郭醒世的从政之路很典型,很值得人们去研究。这样一个格调不高、个人野心膨胀、劣迹斑斑的人,却能够爬到那么高的位置,真是不可思议。”
“省委副书记、省长、省委书记,远不是他追求的目标。他是要获取大位的,并且会变本加厉,不择手段的。”
“我对政界很悲观。难道,真的是奸臣当道,好人无好报吗?”
“他现在,我观察他现在的目标,是把省委书记钟兴邦挤走,他要取而代之。”
“难道,他的目标能够实现?那可真的是苍天有眼无珠!”
“我们生个孩子吧,这是一个脆弱女人的唯一请求,帮帮我,高路!”
“好的,心宛,我一定帮你,也帮我自己。我们家,只有姐姐高云和我两个孩子。姐姐不在了,我总该留下点什么。我是海岛的渔民后代,海岛人更看中‘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
这一夜,在大海深处的灯塔下面的斗室里,高路和王心宛很庄重地结合了。他们都觉得很神圣,倾注了全部的激情。
天亮时,高路拥着王心宛,默默地听着如泣如诉的涛声。
“心宛,讲个故事给你听吧。”高路说。
“什么故事?有我们俩的故事精彩吗?”王心宛问。
“是我的故事,也是你的故事。”
“那你讲吧,我很想听。”
“在我们现在住的这个小岛的对面,有一个小岛,名叫鱼岛。鱼岛的形状,酷似一条大鱼,在波浪中游动。岛上有一个方圆百里最有名的船长。船长不仅是浪里高手,也是为人善良、德高望重的岛主。他有一双儿女。女儿高云虽然没有倾国倾城的美貌,也是渔家多年少见的漂亮海女……”
“高路,高云是你的姐姐吧?”
第二十七章(5)
“是,高云是我的姐姐。岛上一位心术不正的小伙子,为了登上海岛权力的顶峰,千方百计地图谋通过占有我姐姐,达到和我们家联姻的目的。”
“他看中的,是你爸爸手中的权力。”
“是这样的。可是,我们渔家人善良,哪里懂得这些阴谋!”
“后来呢?”
“他的阴谋得逞了,在我爸爸的鼎力相助下,他终于当上了副村长,成为小岛的‘高官’。”
“这个人很有心计。不过,他能够善待你姐姐,也说得过去了,人生毕竟各有所求,各有所需。”
“后来,这个人上了大学,追求到了权力更大的高官的女儿,便把我姐姐抛弃了!”
“一个落俗套的故事,很悲惨。”
“我姐姐……她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怎么了?”
“她……投海自尽了!”
“你姐姐太苦了。”
“我姐姐就这样离开我们。爸爸妈妈一夜之间,头发全白了。他们驾着一条小船,执意要到大海里去寻找我姐姐。结果,遇上了风浪,再也没有回来。”
“高路,高云,我想起来了,那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就是郭醒世吧?”
“你怎么知道这个故事的?”
“当年,我的另一位同学马怀远还给我讲过你姐姐的遗书!”
“那么你……”
“我……我那时鬼迷心窍,被郭醒世蒙骗了……”
“心宛,后来我大学毕业后,一心想着的只有复仇!我千方百计接近你……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给郭醒世戴上绿帽子,为我姐姐报仇雪恨!”
王心宛惊呆了,半天才说:“怎么竟然有这样的事情?这难道不是报应吗?高路,这就是郭醒世应得的报应啊!”
高路搂住王心宛,哭着说:“心宛,我现在感到很对不起你,其实你是无辜的,你也是受害者!”
王心宛亲吻着高路,说:“罪魁祸首是郭醒世,我不恨你!”
“心宛,我现在对你的感情是真挚的,真心的!但是,我和郭醒世不共戴天,我一定要和他拼个鱼死网破!”
王心宛沉默了下来。女人的心,都是豆腐做的。她了解郭醒世,知道他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她知道,他的一些作为,一旦暴露,是要蹲大牢的。她恨他,曾无数次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可是,毕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有的时候,她觉得他也挺可怜的,想到他可能被判刑,甚至被枪毙,她又觉得心里不忍,很矛盾。有时她也想,郭醒世其实是让权欲害的,本来可以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一条船,三片网,老婆孩子热炕头,多实在多舒坦,挣死巴命地往上爬,到头来换得个身败名裂,白活一场,有什么意思?出生于省委第一书记家庭的王心宛,早就把人生、把权力看透了。古今中外,掌权者要善终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