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长,谢谢您在我最无助的时候给予我的理解和支持,我永远不会忘记!
当天下午没有航班,要晚上才有,于是下午就不知道去哪儿好了。找到纳西姆,打了个招呼,道了一声感谢。问一下纳西姆,能否带我去一下他们的清真寺。
看着纳西姆头上包了几圈急救绷带,估计他的下巴也脱臼了,也没跟他说起母亲去世的事情。他也没多问,带着我走了不到五分钟,就来到一个很大的清真寺。
以前我也跟他去过拉马迪的清真寺,但是因为人太多而没有进去大殿。我想象中以为那个大殿应该跟大雄宝殿差不多,里面有真主耶稣如来观音什么的,但是进去以后才发现,里面除了地毯什么都没有。我掏出来一个指南针,确定了一下方位,对着我家乡的方向磕了几个头。
纳西姆以为我要祷告,拉着我说,方位应该是大殿前面那边。原来大殿的三面都是门,可以随便出入,只有前面是墙。我对着他摇摇头,他就没再管我。
起身以后就跟纳西姆道谢,他替我挨了一枪托,委屈了。然后就是道别,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相见。我没有告诉他我跟组长的交待,不管那事儿后面成或者不成,我只是尽心了。对于这样的朋友,不能留下亏欠,更不能有遗憾。
回家待了两周,心思还在游离,无法释怀。平常出差的时间太多,没机会陪着母亲,连弥留之际说句话的愿望都没有能够实现,太亏欠母亲了!
父亲被我哥接到北京去了,我哥和嫂子也能够照顾一下老人家。母亲没了,我们希望父亲能够健健康康。对我而言,能够舒缓心情的最好方式,就是努力工作。
于是回到了工厂,刚刚走进工厂大门,迎面就碰到了张主任,他想跟我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回到岗位,我虽想努力工作,但是心情还是在游离状态。
小王听说我回来了,马上带着老婆孩子来到我宿舍。以前在我这里,他插科打诨从来不停嘴的,现在面对着我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该怎么说。
后来,车间的其它同事告诉我,其实我哥给车间打完电话,车间上上下下就都知道了。张主任就要马上打我电话通知我,但是被车间的大领导拦住了,说是怕影响我的工作,而且还说是为了我的“安全”着想。
母亲弥留之际,只是想听一下我的声音,这个朴素的愿望居然瞒着我不知道!我心里很压抑,把纳吉送给我的那个写着“美索不达米亚之眼”的扎头带在身边,没事的时候拿出来看一眼,抽烟喝酒发呆成了每天的三个必修课。
大概一周之后,也就是快春节了,工厂召开了员工大会,这是一年最热闹的时候,俱乐部里面坐满了人。我是像一只风筝一样,被人牵着进去的。人进去了,心思却不在,脑子里面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突然听见远远的主席台上有人叫我的名字,坐在旁边我们车间的同志用胳膊肘怼怼我,让我上台领奖。我稀里糊涂的就走上去了,傻傻的站在那里。
厂领导宣读了来自总参、外交部和集团总部的嘉奖令,由于我的努力工作以及之前跟阿巴斯将军建立的友好关系,伊拉克方面对我们的服务极为满意。里面也添油加醋的讲了一下在纳西里耶那宁死不屈的故事,就好像有人亲临现场一样。我知道,这个故事一定是出自纳西姆之口。
可是我,还是僵尸一样站在那里,直到厂领导走到我面前,递给我嘉奖令,然后跟我握手,对我说 “听说你母亲去世了你都没有回来”,我这才反应过来。这些日子的委屈和迷离终于找到了发泄口,我颤抖着从口袋里面掏出来纳吉送的头巾扎在头上,向领导鞠了个躬,然后走到主席团的一角,向着我家乡的方向跪下来磕了三个头,掏出来打火机,在厂领导和四千多名厂职工目瞪口呆的眼神中,把那个嘉奖令烧给了我的母亲……
那个嘉奖令级别很高,虽然不是第一次,但也不是随随便便能够拿到的,它是可以载入工厂和车间历史的。
厂领导本来已经商量好,嘉奖令和奖金给到我以后,奖金可以自己留下,但是嘉奖令要进厂荣誉室,没想到我的动作那么快。厂办主任李大胖子冲过来的时候,已经灰飞烟灭了……
就在我灵魂出窍的这段时间,周围也发生了很多事情。车间大领导向我隐瞒母亲病危消息的做法激起了民愤,首当其冲的是张主任。
由于张主任认为我有能力自己去平衡这个关系,所以当时极力反对向我隐瞒情况,但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后来看到我整天失魂落魄的样子,张主任也崩溃了,他自认为对不住我,于是向厂领导提出来提前退休。张主任要退休,车间马上炸锅了,大领导才刚刚调过来三四年,而张主任在车间工作近三十年,为车间发展立下汗马功劳。不夸张的说,张主任就顶了车间的半边天。虽然张主任自己没说什么原因,但是大家心里都知道。
接下来的一天早上,车间大领导去食堂买早餐的路上,正碰见已经退休了的老刘。老刘当街破口大骂,说大领导为了一己之私,牺牲了群众,是想当官想疯了,是坏了我们车间这锅粥的老鼠屎,是当代的秦桧。老刘是工厂老人,熟脸多,人也实诚,大家都信他,弄得大领导一早上的灰头土脸。
这个还算小事,反应最奇葩的,应该算小王。他曾经说上学的时候养成了毛病,最喜欢上政治课,因为政治课睡眠质量最高,所以他从未缺席过政治课。以前每周三下午车间政治学习的时候,小王基本都是在打瞌睡,有时候还因为呼噜声太大挨过批评。现在车间政治学习他不瞌睡了,反而提前仔细研究各种文件、领会各种精神,然后政治学习的时候就开始提问题。毛主席说:凡事,就怕认真二字。小王认真了,他认真学了,然后就变得可怕了。每次学习,他都要找大领导的茬儿,尤其在政治学习那样的场合,甚至大领导每说一句话,他都要提一些刁钻古怪的问题,大领导好不容易答上来了,他突然再转,问大领导:你就明确的说,第一代领导讲的对,还是第二代领导做的对?这好比问你马克思的对,还是列宁的对?本来大家都喜欢打瞌睡,但是他这样一来,大家都精神了,在下面窃窃私语。大领导这样也不好回答呀,环顾四周,又发现其它人这个时候又恰好都低头做瞌睡状,谁也不出头打圆场。
再后来,大领导在所有的组织生活里提出来的建议,小王全部都反对,而且理由充分,发言的时候也是慢条斯理但是“坚持原则”。小王这种软磨硬泡的方式是当领导最忌讳的,你又不能把他怎么样,但是你的威信也被他慢慢消耗光了。小王这样一来,车间其它几个年轻的技术员也这么来,于是,死气沉沉的民主生活会一下子变得人声鼎沸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