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动三轮是跑不了远路的,其中一个老矿工又打电话叫他的儿子来。他儿子没在矿上上班,自己有辆四轮小卡车跑运输拉蔬菜。
因为货物特殊,租车的价钱有些贵,但是栾丽杰什么也没说。我开车拉着老婶子老两口,栾丽杰做了那辆卡车的副驾驶押车。两个起坟的老矿工在车箱里照顾。两辆车速度适中,向罗绮山余脉的瑞泉墓园驶去。
等到把两个骨灰盒入土为安,已经是中午快十一点钟了。虽然很累很紧张,我们总算完成了一个心愿。
墓穴在一个小山包上,墓碑祭台什么的都弄好了。两个穴位背北面南,山包下是一泓碧水,周围种满了松树柏树。虽说有人工雕琢的痕迹,但从堪舆学上来说风水还是很好的。
车不能上山,骨灰盒是栾丽杰和我沿着石板小径抱上去的。栾丽杰自己抱着她母亲的骨灰盒,我则跟在后面抱着她弟弟的。
下葬以后,栾丽杰还用数码相机在前后左右拍了一些照片。最后又是香烛祭奠。栾丽杰和我又磕了头。
中午,栾丽杰请客,在附近一家比较好的饭店里要了些菜,喝了点酒。主食还是羊肉馅饺子。我吃不了,自己单独要了碗米饭。
所有的费用都是通过老婶子的老伴支付的。下午,我开车送了四位老人回去。这件迁坟的事情就算完成了。
剩下的时间,我们一直在酒店休息。
栾丽杰说,她已经在最后烧纸的时候,在心中默默地告诉了她母亲和弟弟她和我的事情。她说完了,心中就感觉到一阵轻松。看着飞舞的纸灰,她觉得母亲和弟弟是高兴的。她还说,叫她母亲保佑她肚子里的小生命健康成长。
第二天上午,我们就去了新区的煤都敬老院去看望栾丽杰的瘸子父亲,取得他对我们婚事的允准。
因为是周末,敬老院里静悄悄的。院长不在,我们就没再和别人打招呼,直接去了后院老爷子的住处。
“爸,我是丽丽啊!你在屋里吗?”老爷子的屋子关着门,栾丽杰上去敲门。
没有动静。
“这早晚,能去哪里呢?”丽丽疑惑地看着我自言自语地说。
我说他腿脚不灵便,不大可能走远了。我们在附近找找吧。
找了半天,还是在一个健身广场上跳绳的老头那里打听到,“老栾师傅”在门卫室看人下象棋呢。栾丽杰听了就破颜一笑。
我叫栾丽杰在原地等着,我去门卫室把老头找回来。
门卫室里,两个人正在下棋,几个老头围着。吵吵闹闹,吞云吐雾。
“栾大爷,我来看你了。”我推开门进去,老头儿一抬头,见是我,愣怔了一下,脸上立刻带出笑纹来。
“是小老弟啊?丽丽她也来了?”
“来了,在后面等着您呢?”
众人都站起来给老头儿让路。我发现他现在的动作和去年相比明显的迟缓了。但是,没有他的允许,我还是不敢出手搀扶他。
来到楼后,大老远栾丽杰就迎上来。一边走一边喊道,孙一楠,你怎么不扶着我爸?
“我不敢扶,怕栾大爷生气。”我很不好意思地说。
“爸,你不能和他客气。以后他要好好伺候你呢。”栾丽杰走过来扶住她父亲的肩膀,很不满地看了我一眼。
“你别说他了,他要真扶我也不让。再说我一个瘸子,他怎么扶?你不也是虚扶着?”老爷子善良地笑着说。
“爸,我得给你买个轮椅了。你不年轻了。”在上游廊的台阶时,栾丽杰还是在后面推了她父亲一把。在我看,这一推对老人没有什么实际用处,多半只是一种亲情的表示而已。
来到屋里坐下,栾丽杰就指使我去打热水。老头儿说,不用打了,院里的人每天都送水。
但是,栾丽杰还是叫我去,她递了个脸色我就拿着两个暖水瓶中的一个出去了。另一个壶里水是满的。
我从水房打了热水回来的时候,我发觉屋里的气氛变了。老栾头铁青着脸坐在床边上,栾丽杰局促地坐在旁边,眼睛红红的。
我才放下暖水瓶,就听见栾丽杰在背后说,一楠你过来!
我转身走过去。栾丽杰一下从床边站起来,伸手一拉我。
“一楠,我们给爸跪下。”不等我做出什么反应,便身不由己地跪下了。
“爸,我和一楠给你跪下了。求求你答应我们的婚事吧?我肚子已经有了他的孩子了。”
“你,你,你还有脸说?你怎么就这么不给我长脸呢。你们差九岁啊,要是他比你大九岁我没意见。可是……”
“大爷。”
“叫爸!”栾丽杰大喊一声。
“爸,您是不是觉得我配不上丽丽还是就觉得年龄有问题?要是您就觉得是年龄问题,我想您保证,这辈子只要我活着,我就会和丽丽在一起相亲相爱永不分离。我也是农村娃,我爸妈也喜欢丽丽,我向你发誓这一辈子我都对得起她!你都知道你女儿这辈子不容易,他好不容易碰到一个爱的人,我希望您能成全我们。”说完,我就给老人磕了一个头。
“爸,你看到了?一楠他都发誓了。我也知道我比他大九岁不太合适。可是我就是喜欢他,爱他。不和他在一起,我都不知道生命还有什么意义。爸,我命苦。好容易有这么件舒心的事儿,你就成全我们吧。”
栾丽杰哭了,哭的涕泪交流。
看女儿哭,老头儿再看了看直挺挺地跪在旁边的我,久之一声长叹。
“闺女啊,爸不是老糊涂。爸是担心你啊。现在你们好,没有问题。可将来你老了他还年轻,爸怕你吃亏啊。”
“爸,你说的这些我都想到了。第一,我不相信一楠会对不起我;第二,我还有儿女呢,他们总不能不要妈了?”
“你们俩先起来吧。站起来说话。我不拦你们了,爸也管不了。小子,我闺女交给你说真的我很不放心。但她是死了心要跟你了,你可得对得起她好好待她。不能纠缠她以前做过的错事,你听清了?”
“大爷——爸,我听清了。您老放心。”
“那好,我同意了。等你们结婚有了孩子,我就回去和你们一起住。”
“一楠,快给爸磕头。”
我们马上又给老爷子磕了头。
下午,我开车带栾丽杰父女又回了一次瑞泉公墓。
回来的路上,不知怎么栾廷玉就和女儿说,丽丽啊,以后爸爸死了我想把骨头埋回老家去给你奶奶尽孝。让你妈还有福根在一起吧,他们是亲骨肉。
我已经听出了栾廷玉的话外之音。栾丽杰默默地说,爸你别说这些了,等你百年之后。我会按照你的意思,叫你回去和奶奶在一起。
“那就好。”老头子叹息了一声说。
“爸,晚上你想吃什么?我请你。不,叫孙一楠请你。”栾丽杰显然不愿意再说这件事。
“咱们去吃羊肉大葱馅水饺吧,好久没吃爸馋了。”栾廷玉笑着说。
这种情况我也不敢说我不吃羊肉,怕扫了老人的兴致。我们就去了一家连锁的清真水饺馆。一进门我就闻到隐隐的羊膻味,我有点想要吐的感觉。但是我忍住了。
羊肉水饺,我就着大蒜勉强吃了半盘,其余时间我是在陪老人喝酒。我酒量不行,栾丽杰行,但是这场合她不能喝。
最后,我在要呕吐的瞬间跑到了店外街上,在一个消防水阀旁边大吐特吐。要不是栾丽杰及时跑出来扶住我,我就可能因为头晕而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