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了春节的时候,秋秋的裁缝店接到了一单大生意。温州老板的卫浴工厂节后即将投产,是栾丽杰打了招呼,那个老板将订做一千五百套春夏工作服的业务给了秋秋。因为时间紧,秋秋就把任务分包给玉峰镇的几个裁缝店,二十几天就轻松净赚了两万七千多块钱。
真是朝里有人好做官啊,看起来借栾姐的钱用不了多久就能还清了。秋秋和温州老板结算完款子后高兴地对我说。
我觉得栾丽杰大概是看秋秋日子过得太难,才这么帮她的。
春节前,栾丽杰正式和我表舅通过电话,表示了要帮助我考上公务员。本来她是想叫我报考商务局,都和人家打好招呼了。可后来一想,那样的话就不能天天和我在一起。最后还是决定叫我考开发区管委会的党政办科员。
我表舅高兴地说,有栾主任帮忙,你只要笔试过关,考开发区那差不多是十拿九稳了。
春节过后,天气慢慢回暖,根据市委市政府的统一布置,开发区加快了基建力度。其间,栾丽杰几次叫我找人承接土建工程。可是我找不到合适的人,也害怕这里面出问题就拒绝了。直到有一天我想起了赵英杰。
“一楠,你别这么傻了。你和钱有仇吗?这种钱你不赚也是叫别人赚了去。趁我在这个位置上能管上这事,赶紧替你赚点钱。这年头能发财的没有胆小的。”每次栾丽杰对我这么说,我都害怕。我怕出事。那段日子我在复习申论,准备四月份的公务员考试。至于从前说的,两个人辞职下海搞公司的事情,也就是说说吧。权力是个好东西,栾丽杰奋斗多年,早已习惯了官场里前呼后拥众星捧月的生活,不是那么容易就舍弃的。
后来,我介绍了赵英杰和栾丽杰认识。接下来的事情我就不管了。我想,既然有赚钱的机会,我介绍给英杰总比被别人拿了去好。
赵英杰的父亲很有头脑也有资金,立刻就成立了工程公司。栾丽杰施加影响使赵英杰家的公司连续中标了两个大型土建项目。
四月下旬,我以笔试第二的成绩进入面试。接下来就是五一长假。面试则在假期结束以后进行。
五一长假,我回家陪父亲。赵英杰买了很多东西来看我父亲。临走,他悄悄给了我一张银行卡。
“一楠,我和我爸的一点小意思。给大叔买点补品吧。”英杰已经换了车,新车是一辆墨绿色的丰田越野。
“我不要。我欠你的一万块钱还没还你呢。”我要把银行卡退给他。
“一楠,咱们哥俩可不是外人。你还提那一万块钱不是寒碜我吗。老兄,这张卡里钱也不多,就六十万。算是我的一点小回报。栾主任那里我们不敢给,给就是行贿你懂吗。反正你和她以后就是一家人了,给你也一样。”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一家人?”我诧异地问道。
“老兄,这傻子都能看出来啊。还瞒我?你老兄有福啊,能叫她看上。栾主任在崇宁那可不是一般人物,省委书记都知道她呢,以后你就等着发财享福吧。”
趁我惊讶的当口,英杰又把银行卡塞在我裤兜里,笑嘻嘻地开车走了。
看着英杰漂亮的越野车绝尘而去,我傻在那里。兜里的银行卡似乎是一块烧红的铁板,烫得我的大腿生疼。
六十万啊。
夜里,听着屋外偶尔传来的拖拉机咆哮声,我失眠了。
栾丽杰打了电话来。这几天她一直和秋秋还有秋秋的女儿菲菲在一起。
“一楠,你在做什么?”
“屋里很冷,我在被窝里呢。”我说。
“哎,我和你说,你不知道秋秋的女儿有多可爱!以后我也要生个女儿,好吗?”栾丽杰有些撒娇地说。
“好。”我心不在焉地说。
“一楠,你怎么了?不高兴?”
“没有。今天上午赵英杰来了,在我家吃的午饭。”
“奥,赵英杰和他爸都是很聪明很识相的人。那两个工程的款项绝大部分已经到位了。说说看,给了多少?”
“六十万。”我看着黑黝黝的屋顶,魂不守舍地说。
“是吗?真不错。我觉得能给个四十就不少了。我估算了一下,这两个工程加起来他们毛利润也该在三百五十到四百万之间。他们这是要放长线。”栾丽杰在电话里笑嘻嘻地说。“我都说了,你也别当公务员了。干脆下海和赵英杰合伙做生意。等咱们赚够了,就到北京生娃娃享清福去。”
“多少才是赚够了?我和你说,英杰的钱我准备退给他。我不要这种钱。”
“这是你的劳务介绍费,为什么不要?没有你,他们还想在开发区承包到工程?门都没有。你把钱退给他,赵英杰就可能和你翻脸你信不信?”栾丽杰郑重其事地说。
“你这个女人,怎么就知道钱?你的钱还少吗?”
“一楠,我今天心情好不想吵架。以后在电话里说话要注意,小心电话被监听。东西你先收着,至于你要怎样我不管。但是你可别搞出事情来弄巧成拙,我警告你。”说到这里,栾丽杰口气严肃起来。
“好了,那见面谈吧。我挂了。”
挂了电话我更加心烦意乱。古语说富贵不淫,如今的世道能做到这一点的人肯定比熊猫还少。如果英杰不给我这个钱,我能陪着我父母过个开心的假期。我买了个新轮椅,这几天经常推着我爸到外面晒晒太阳,到他劳动了一辈子的田野里去走走。
就这么张烫人的卡片,就把我所有的欢乐都给收走了。
金钱这个东西,说起来世间没人不喜欢。可是一旦变得贪婪无厌欲壑难填,进而火中取栗铤而走险,把自己转进万丈深渊那是迟早的事情。道理人人都懂,可为什么都要等到见了棺材才落泪呢……
从心里,我很担心栾丽杰。通过影响承包工程投标这事情来看,她这个人似乎很成问题。联想到她以前告诉我的她在北京昌平买的豪宅。我的心里就十分害怕。她有问题也就等于那个黑蜘蛛有问题。
经过了一番辗转反侧的思索,我还是决定把钱退给英杰,然后找栾丽杰谈谈。
五月四号的上午,我忍不住坐车回了崇宁。我要先找栾丽杰,然后去我表舅家走一趟。我妈让我给表舅捎了一小袋炒菜用的干红干辣椒和一点红枣,那都是我妈种了晒干的。纯天然的绿色食品。
在路上,我拨通了栾丽杰的电话。我已经换了手机,用了她给我的那个诺基亚。
“一楠我在外面。和秋秋带着菲菲玩呢。我不敢在家里,这几天找我的人很多。我那个号码这几天一直在秘书台。这个号都是很少几个自己人才知道。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我知道。你在哪里?”
“咸安湖。”
“你跑那里去干什么,看鸳鸯?”
“玩啊,要不去哪里?说你傻了不是?现在还不到鸳鸯北飞的时间呢。要再等些日子才行。我去接你吧,我开着车呢。马自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