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苦笑了一下，也是。谁来了，我也是个车夫，临时工。

第二天是个天高云淡的好天气，整个管委会大楼的气氛却显得压抑微妙，所有干部职工都按时上班，坐在办公室里都客客气气，都不苟言笑。

一直憋到快十点钟，宋副主任叫办公室通知管委会全体干部职工十分钟后到五楼的大会议室开会。

大约五分钟后，我们轿车班九个人准时来到大会议室。今天整个会场鸦雀无声，就是忍不住咳嗽的人也是小心翼翼的，好象唯恐惊吓了谁。

我们临时工的座位几乎是固定的，就是我们都习惯坐在人群的最后一排。

十点十分，会议正式开始。宋兆信副主任主持会议。今天的宋主任面孔严肃，但是精神很好。似乎又找到了当财政局长的感觉。

“咳。”他先习惯性地咳嗽了一声。“同志们！现在开会。咳，想必大家都知道了滕主任的事情。咳，我先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崇宁市委组织部的朱昌盛副部长。下面请朱部长宣布一下市委市政府的重要决定。”

朱部长是身材消瘦面容清癯的中年人。他先表情严肃地向宋主任点了点头，然后双手扶着主席台站立起来。

“同志们。下面我代表崇宁市委市政府宣布一个重要决定。经检察机关查明，我市经济开发区党工委书记，管委会主任藤一冲在任崇宁市委办公室副主任、市发改局局长、开发区党工委书记，管委会主任期间涉嫌利用职务便利，为某些私企老板谋取不正当利益，滥用职权大肆收受贿赂。情节严重，影响恶劣。藤一冲长期疏于改造世界观，生活作风败坏，在外包养情妇。鉴于他的行为已经触犯刑律，昨日已被崇宁市人民检察院批准逮捕。目前案件还在进一步侦查过程中。”

说到这里朱部长扫视了一下全场，然后从桌子上拿起了一份红头文件。照本宣科地读到：

“现在，我代表市委市政府宣布：免去藤一冲崇宁市委委员，市经济开发区党工委书记，管委会主任职务。在新的管委会主任上任之前，由宋兆信同志主持开发区全面工作。”

第一章：邂逅6.

朱部长读完文件，接着说：“同志们，藤一冲有问题，不代表整个开发区的干部队伍有问题。市委市政府还是相信大家的。希望同志们顾全大局，安心工作。下面，请宋兆信同志讲话。”

宋主任站起来，讲了几句什么坚决拥护市委市政府的决定，感谢组织信任，对藤一冲的腐败问题一定引以为戒。继续带领开放区干部职工努力工作，稳住局面，确保年初确定的各项工作目标落到实处等等这样一些不咸不淡的官话就散会了。

回到司机室。因为人多我们也不敢随便议论。过了一会，就看见宋主任把朱部长送走。送客回来不久，宋主任打电话下来要车去市委开会。以前还哼哼哈哈的小车队金队长，接电话时毕恭毕敬。一挂电话立刻安排我把车开到大楼门前等候领导。

我一路小跑着去车库一路想，人啊，还不就是这么回事。一夜之间，城头就变了大王旗。

我开的是一辆九成新的奥迪A4，是除了藤一冲那辆新奥迪A6以外管委会最好的车。我小心地把车倒出车库，一直沿着月牙形的长廊开到大楼门口过厅前。

不一会，就见宋主任夹着皮包从楼上下来了，后面跟着党政办公室主任。办公室主任姓徐，是个半老徐娘。我们这些调皮鬼在背地里就叫她徐娘。此刻她脸上带着逢迎的微笑，正亦步亦趋地跟在宋兆信后面。

真是，藤一冲在的时候她见了老宋还是皮笑肉不笑的，终日只围着藤一个人转。今天就不同了。我坐在方向盘前，充满感慨地看着这幕人生的活剧。

一出了门口的感应玻璃门。徐主任就快步过来给宋主任开车门。等老宋哈腰坐进去后。她再关好车门。然后，拉开前门坐在副驾驶位置。

“小孙，去市委。”徐娘声音温柔地吩咐道。

崇宁市委市政府年前刚搬了新办公楼。这栋二十一层（寓意二十一世纪）的乳白色大厦气势恢宏，呈弧形坐落在新建成的崇宁大道上，大楼正前方是宽阔的市政广场。广场四周布满了鲜花、绿树和草坪，环境优美。路上的行人抬眼望来，都以为能在此上班的肯定是些神仙般的人物。

把两位主任送下后，我把车停在楼前的泊车位。大夏天的车里很闷热，我就锁了车门在不远处的树下溜达。透过树木枝叶婆娑的缝隙，我看见广场上的音乐喷泉附近有孩子在和父亲一起放风筝，有妈妈领着女儿在蹒跚学步。到处还是一片祥和温馨的情景。

我伸手摸了摸身边这种叫不出名的高大乔木的树干，树皮粗糙的感觉充满了真实。使我不由得联想起老家责任田头的那棵歪脖老柳树。听我爸说，从他记事起，那棵树就有了。

小时候，地里活一忙，我爸妈就用个细绳把我拴在那棵柳树下，任凭我在树下到处爬，被蚂蚁咬得大哭。

我知道，那些本地柳树是没有资格来这里的。这里的树木都是从南方甚或国外引进的。以此向世人展示二十一世纪崇宁人民与国际接轨，跨越式发展的豪情壮志。

“那是一楠吗！”

我正在胡思乱想走神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我的名字。我下意识地转过脸探寻声音的出处。我看到不远处的停车位那里，我表舅正站在一辆黑色轿车旁边。我连忙跑过去。

“表舅，您这是要出去还是才回来？”来到近前，我毕恭毕敬地说。

“我才回来。陪孙书记到下面县里去转了一下。你们主任出事了，那里没什么波动吧？”表舅很亲热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问。

“没有什么。多数人就是觉得震惊。滕主任虽说平时作风霸道一些，但是也看不出有什么明显劣迹。”我小心地回答。

“你还小，很多事情不懂。恩，先在那里安心呆着。我表姐就你这一个独苗，我会照顾你的。”

“叫你费心了，表舅。”我满怀感激地说。

“你来这里是送宋兆信吧？”

“嗯。宋主任来开会。”

“是的，是孙书记叫他来列席市委常委会的。”表舅说着，弯腰从车里取出个黑皮包关好车门。“那舅先上去了。孙书记那里说不定还有事。”

“你忙吧，表舅。我在这里等宋主任。”我赶紧说。

“好。有事儿给我打手机。”表舅说着正要抬腿往市委大楼走。就在这时候，一辆速度很快的黑色奥迪车划了一道弧线从西边转过来，方向准确地朝我们身边空着的泊车位冲过来。

表舅见状，一把拉着我往旁边一闪。

那车过来一停稳，就有个穿着藏蓝色职业套装的女人姿势很优雅地从车里下来。

这是个身材苗条面容姣好的年轻女人，一头浓密乌黑的头发整齐地梳在脑后挽成一个环髻，前额饱满光洁，看上去有二十七八岁左右的样子。她脖子上缠着一条颜色素雅的碎花丝巾，嫩白的瓜子脸略施粉黛，更显得端庄美丽。就是面色看着有些矜持冷艳。

下车后，她也打开后车门从后座上拎出一个肥大考究的女式肩包。再关车门时候，她注意到了我和我表舅。

“哎呀，是张主任。你怎么在这里啊？不是陪孙书记下去调研了吗？”女人一看是我表舅，凝脂般白皙的脸上一下带出客气的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