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待续）

天气渐渐转凉，大家衣服越穿越多，越穿越厚。顾玉把袁锦绣里里外外的裤子改造成开裆裤，但袁锦绣仍时常尿在身上。以前顾玉一人背他去卫生间洗澡还背得动，现在袁锦绣虽然更瘦可他配合不了，洗澡要宝生帮忙。宝生婚后，袁锦绣基本不闹，他闹不动了。他的生物钟和常人颠倒，白天除去顾玉喂他吃的时间醒着其他时间都在睡，叫都叫不醒。到夜里，别人要睡时，袁锦绣却睁大眼睛手舞足蹈口中念念有词。开始几天，大家以为是袁锦绣白天睡得太多，一致意见是白天不让他睡。顾玉接亮亮放学回来吩咐亮亮去和外公说话，亮亮没办法，说儿歌给外公听：“小朋友，兴致高，来到江边看大桥，桥上火车笃笃叫，桥下轮船突突跑，上面还有公路桥，汽车货车真不少，叔叔阿姨本领高，造得大桥多么好！”小敏听见亮亮说长江大桥，连忙跑去转移话题：“亮亮，咱们来考考外公，老师教你们的那个谜语是怎么说的？”亮亮说：“哪个谜语？老师教了好几个呢！”小敏在亮亮耳边悄悄说：“那个打雷和闪电的。”亮亮笑着点头：“外公，我出个谜语给你猜。天上有面鼓，藏在云深处，响时先冒火，带灯的走得快，带鼓的跟着来。”袁锦绣又哭又笑看着亮亮，亮亮拖他手：“外公你猜，是什么啊？”袁锦绣含混着声音说：“是打雷。”“对了对了，还有呢？”“还有闪电。”“外公真聪明！”亮亮连忙跑出房门去告诉顾玉：“外婆外婆，外公猜对了我的谜语。”

接下去几天袁锦绣并没有任何好转，相反，他夜里的动静越来越大，吵得宝生、小敏、顾玉睡不着觉。宝生和顾玉去看他，袁锦绣铜铃般的眼睛好像看到虚空中的什么，他挥舞双手要抓住面前的东西但抓不住，急得嗯嗯啊啊，眼珠几乎从眼眶里冒出来，宝生和顾玉站在他面前但袁锦绣对他们视而不见，顾玉看着害怕，挨到天亮问他夜里看见了什么，袁锦绣却什么都不记得只是耷拉着眼皮儿要睡觉。他躺着的时间越来越少，大部分时间都在高背藤椅上活动，这种情况继续着，宝生顾玉夜里衣不解带随时要起。

（本章待续）

宝生单位要撤销的消息传播范围渐广，单位人员管理也松散了，宝生有足够时间在家接送亮亮或者服侍袁锦绣。小敏到年底却忙得团团转，单位年底要考核，许多积压案件要加速审理，诉讼前准备、诉讼中记录、诉讼后合议庭评议记录、然后做案卷、通知当事人甚至协助法官写判决书还有其他很多琐碎工作要书记员去做，年底加班成为常态，每天早出晚归累得不行，回来三千字的任务还要努力完成，夜里睡不了几小时。

这天夜里，小敏刚躺到床上合上眼睛，忽听宝生连声喊“爸爸”，一声声短促悲凉，小敏一惊，睡意全无。隔壁房里袁锦绣坐在椅上，眼睛半睁半闭，嘴唇干裂地嗫嚅着，顾玉端着小碗用棉签蘸着碗里的水润着袁锦绣双唇，顾玉小声和小敏说：“他昨天开始喂不进东西。”这时，袁锦绣肿大的右手使劲儿想抬起来，顾玉腾出一只手握住他，小敏紧张的用眼神询问宝生，宝生也很紧张，他看看小敏看看袁锦绣，不知怎么办。周围没有声息，头顶上那支老式日光灯管发出清冷幽暗的光。袁锦绣安静地坐在藤椅上，他的手脚不再舞动，脸上肌肉不再收缩。顾玉把裹着袁锦绣的薄被掖掖被角，心里有种不祥预感。小敏在宝生身边站了一会儿又去小房间看看亮亮，亮亮侧身盖着小熊花被眉毛弯弯的嘴角微微翘着睡得很沉，关上小房间的门小敏再回到宝生身边。宝生握着爸爸的手，轻声唤他，这么过了有五分钟，无声无息的袁锦绣忽然睁大眼睛，张开嘴巴要说什么，宝生忙把耳朵凑到他嘴边，只听袁锦绣重重地清晰地直着嗓子喊了两声“宝蕙、宝蕙”然后头往下一垂一动不动了。

（本章待续）

宝生愣在当地，耳朵里充盈着爸爸用尽气力呼出的临终的热气，“宝蕙、宝蕙”的声音从耳朵上行贯穿到脑海到前额再到双眼，宝生看着眼前包裹在宽大薄被下一个瘦弱到几乎找不到的人，他下意识用手捂住耳朵，眼泪无声涌出来，一颗接一颗，一串接一串。小敏紧靠宝生，她轻扶着宝生颤抖的身体向宝生示意，泪光中，宝生托起爸爸的下巴往上合把爸爸的嘴巴合上，再向下抹爸爸的眼皮把爸爸双眼合上。顾玉待在一旁，没出声，见宝生合上袁锦绣双眼，她一口鲜血喷出喉咙，双腿发软人跟着倒下去。宝生吓得顾不上哭，他手忙脚乱去拉顾玉并叫小敏赶紧去请楼上的祝银潮。

自柴思远和顾玉说袁锦绣可能时日无多后，顾玉悄悄准备了袁锦绣的寿衣。在祝银潮指挥下，袁锦绣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换上一身戎装停在床上。然而，任军装如何威武也遮不住袁锦绣的憔悴容颜，花圈、挽联、哀乐，人间的景色与他再也无关。

永远松开父亲的手，宝生跪在父亲墓前，过往的一切如流水，远去的父亲能够找到至今生死未卜年轻的姐姐姐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