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那间黄子龙想起了自己的青春岁月,想起了不堪回首的那些年。
经过了十年动乱,人和人之间心的距离远了,相互不再亲近与信任;陌路相逢不但彼此防备,而且对望之间还存在了一些莫名的仇恨;社会上待业青年越来越多,他们曾经目睹或直接参与过打砸抢,热衷于武斗和盲从;而知青大批返城又给城市带来了动荡,他们在广阔天地里练就的坑蒙拐骗偷之本领,在混乱的城市里派上了大用;仿佛是要为了发泄压抑了许久的情感,包括自己在内的社会上大多数青年对现实强烈不满,对前途极度迷惘,面对考学无望、当兵无门、就业无路的事实,又是持续不断地无所事事,迷惘困顿之余,饱食终日后狂躁的情绪无处宣泄,只有相互凑搭在一起啸聚街头把社会治安严重来危害,他们聚众斗殴、拦路抢劫、调戏妇女、拉帮结派,仇恨和暴力的种子以自己为代表,在整整一代人的身上结出了恶果种种,直至如今远远还没有消弥……。
做为他们当中的一分子,黄子龙以做事果断、仗义敢为、心狠手辣,恩怨分明而名声大起,乃至于全市无人不晓……,有时候他心里对这个江湖地位很反感,鬼使神差自己怎么就成了出头的椽子,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就会有人盯住他、局子里隔三岔五就会派人来拜访,社会上但凡有个事情,总有人要来问自己的态度,就李大毛被人打了这么个破事,十多天来不知道有多人在自己面前提起,而自己一无所知,又事不关己,表个屁态!实在是不胜其烦,你们真他妈以为我是绿林中的总瓢把子单雄信吗? 干脆走一遭算了,探明情况以应付他们,可是眼前这戏剧般的意外真是令人莫有想到,台球城里这一对小老板竟然是当初自己第一次落难时隔着窗户给自己扔烟头的那两个尕娃,这个重逢,倒让自己心里有了几分无所适从。
看着黄子龙深锁眉头抽着烟出神的样子,廖波心中忐忑,忍不住问道:“子龙大哥,半天不说话,您在想什么?”
黄子龙回过了神,脱口道:“哦,不好意思,听了你们刚才的话,猛一下想起了当年的事,那时候哥恐怕还没有你们现在这个岁数吧? 想当初我做事没谱,甚至是荒唐,现在想起来那些事来,不但追悔莫及,而且脸红的不得了,咦,你俩哪一年的?”
“哥您这一辈子还有啥可后悔的? 多少人在羡慕着你,你这一盏明灯,过去现在和将来是多少人前进的方向,嘿嘿,”李多强又插了一句。
“子龙大哥,我俩同岁,都是70年年头生人,属狗,冒昧问一句,大哥您比我们大多少?”
廖波应道。
“我也属狗,老了,大你们整整一轮啊,你们见我那一次的事情我映象相当深刻,我们算是有缘呐,没想到十几年后的今天还能在这里面对面坐在了一起。”
“那黄哥要不给我和廖波个面子,赏个脸喝几杯如何?”李多强试探性问道。
黄子龙身子往沙发后背上一仰,两手随意一摊,转脸看向同来的小伙说道:“那就喝点?”
那小伙抬腕看了下表,嘴一抿点了点头。
几瓶啤酒下了肚,气氛自然活跃了起来,廖波心里打着鼓摸不清黄子龙的来意。去他娘的,干脆开门见山,不再弯弯绕,直截了当问究竟算了。主意拿定,便给黄子龙敬上一支烟后说道:“黄哥能来我们这里,让人感到意外又很有光彩,但是黄哥你大概是属于无事不登三宝殿,明人不说暗话,您今天过来是不是和李大毛有关?”
黄子龙抽着烟,眯起眼睛看了看廖波,然后点点头说道:“你很聪明,我今天来的确和李大毛有关。”
“是李大毛请你来的?”
“李大毛请我来? 他凭什么请我! 我是什么人? 他又是什么人? 那个垃圾窝琐有可能在我跟前说上话吗?”
“那您过来这是? 兄弟有些不懂了,请黄哥明示。”
“你和李大毛的事,最近在社会上传得沸沸扬扬,自然也就传到了我耳朵里,都说你廖波是三头六臂,我当然也很好奇,趁着今天闲着,天气也好,顺道过来参观一下你。”
“我三头六臂? 黄哥您这是撅我呢,您看我现在已是一头虚汗了”
廖波说着站起来从脸盆架子上取下毛巾来擦。
李多强忍不住插了一句道:“子龙哥,那都是社会上娃们听风便是雨胡传乱说的,廖波他什么三头六臂,也就是脾气瞎一点,仗着人年轻个子高,把都不放眼里,多捶了李大毛几拳而已。”
“多捣了几拳而已? 但是我可听说连枪都动了。”黄子龙呵呵一笑道。
“那些路透社的消息,黄哥你千万嫑相信,哪里有那么夸张,我以前还听说你绑架过何健何家爸呢,有吗? 绝对没有!一个道理,都是些不负责任的瞎谝闲传。”说这话的时候,廖波假装拿毛巾擦着后脑,背对着李多强,接连着冲黄子龙挤了几下眼睛。”
趁着黄子龙看到自己表情愣神的一瞬,廖波又赶忙追了一句:“黄哥,过几日我一定会登门拜访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你汇报清楚,只要您真不是李大毛请出山来压我的,一切就不成问题,打死我都不相信您会给李大毛那种人面子。”
黄子龙秒懂了廖波的意思,小伙子这是心里有隐情啊,他希望的是与自己单独沟通。也罢!完了再仔细听他怎么说,便很随意问道:“你看我象和李大毛一个路子上的人吗?”
“当然不是,我廖波闲谈不论他人非,静坐常思自己过,我不会在您面前给李大毛其人下什么糟糕断定,但您是什么人,社会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说实话,您实在是我和强娃子这些年一直在崇拜的偶象。”
“崇拜我做什么? 放着那么多优秀的人物不去崇拜,却来崇拜一个坐过牢的老社会,真是吃饱了撑的。”廖波和李多强听罢,两人嘿嘿嘿同时笑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