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以后,王家小院里再也没有传出过欢快的笑声,大多数时候院子里是沉寂的。一个寻常百姓的五口之家,日子虽然过得紧紧巴巴不富裕,倒也其乐融融,平日里在一起吃饭睡觉,一起欢笑吵闹,一起祈望美好的明天,可是,这场突如其来的无妄之灾改变了一切。
王妈妈每天以泪洗面,站在路口翘首期待,甚至是晨起暮归全城范围里陪着环卫工人扫马路,奔走找寻、四处打听,盼只盼爱女回家,此间情状笔者恕不忍再细述……。
再看王父,短短两个月多的时间,象是老了十多岁,人瘦了二十来斤,原先那个憨直健壮的中年汉子不见了,现在进进出出家门的是一个驼着背、低着头、沉着脸出神的小老头,他整天沉默寡言、闷头吃饭、出门干活、悄然流泪。
王仲翔当年是市某职业高中烹饪专业的新生,自开学以后,他每天书包里装着一把菜刀、还有满脑子的仇恨出门上学。当仇恨无处发泄,每每在专业课上练习刀功的时候,他就想象那些冬瓜土豆、白菜萝卜仿佛就是杀害的妹妹的凶手,他不在案板上把它们剁成烂泥决不肯罢休。老师同学们先前曾听说了他妹妹的事儿,也就由他去了,整个职高六百同学,其中不乏有象狮虎豹,都对他敬而远之。全校上下一时间竟无人敢惹这个从来目中无人、不知底细、名不见社会,只顾低头摆弄菜刀的冷面同学。
而王伯翔,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总是刻意的一个人喝酒,一个人在夜半三更苦思冥想:那个害了妹妹的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为什么如此凶狠毒辣?人心怎么能狠毒到如此地步?怎么忍心对一个十三岁小姑娘下此毒手! 原先总以为自己是个恶人,胆大无羁无所不敢为。可是!对于一个未成年少女的先奸后杀,这畜牲般的行径,就算我十个王伯翔加在一起也是万万做不出来的,如此看来,我王伯翔还善良的很呐! 以前无论是啸聚街头打群架,还是半夜三更拦路抢劫动辄挥刀伤人的时候,跟妹妹这事这人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儿科。以前没有看穿人性邪恶,也没有预想到他们的手段之如此残忍,如果有一天,那凶手若是落在自己手里,又会怎么样?以自己之本性,还会象从前那样瞻前顾后、心存顾忌吗? 若不把他挫骨扬灰这一辈子会心安理得吗?如果心软又怎祭雪娇在天之灵! 弗拉基米尔·伊里奇·乌里扬诺夫同志曾经说过,战争的暴力教育了俄国人民,人民应该以革命的暴力去对待***的暴力!
以暴制暴,这是举世闻名的深刻道理,伟大的革命导师手一挥放之四海而皆准。既然如此,那么我也适用!想到这里,王伯翔心中渐有了一个细致的打算。
后几天某夜里,他又是一番苦苦的思量,终于把手中烟头狠狠地摁在了胳膊上,在吱的一声后,闻着皮肤烧焦的味道、忍着钻心的疼痛、念着血肉相连之情,王伯翔心中默默发着毒誓:雪娇,我亲爱的妹妹,你在天之灵睁着眼睛看好了,这个烟疤就是见证! 大哥我要是在有生之年不能为你报了这血海深仇,就让我肝脑涂地、不得好死吧!
整个夏天,王伯翔没有出车,除了偶尔回家照应一番之外,夜夜呆在台球城里与一杯杯烈酒辗转相伴。
第七十一章
这个沉闷烦缲的夏天注定要过去。
立秋后不久,早晚便有了些凉意,人心逐渐舒畅了。
一天晚饭后,李多强、雷刚,还有吴爱兰和周晓文一起来到了台球城。台球城里人声鼎沸、生意火爆,前一阵子在王丹照的全力相助下,他们从广东惠州进了十台游戏机。
正值暑假,当游戏机运行起来后,附近的中小学生们闻声而动,一时间台城里十来岁的少年们成群结伙、蜂涌而至,那一年流行的电游是经典的雷电和街霸系列,那一款“雷电”吸引了数以万计少年的心,曾记否?
今天台球城里人比较齐全,廖波、王伯翔、李元霸,还火家娃小弟兄几个都在。
廖波看到隔了三天未见的雷刚意气风发,进门的时候新衣夺目、面带喜色,便故意问道:“刚子怎么了?这么高兴, 是你姐要嫁人了,还是你嫂子要生了?”
其实廖波已经知道,雷刚北京大学的入学通知书此时就揣在口袋里,北大啊!那是多少青年想都不敢想的地方。
雷刚嘿嘿嘿地傻笑着,一边掏出一盒南洋兄弟出品的红双喜给大家让烟,一边略显羞涩地说道:“通知书来了,我的录取通知书来了,呵呵,大家抽烟,呵呵……。”
意料之中的事,没有人感到意外,嘻哈打拍着接连不的祝福恭喜了他几回,就连王伯翔也一改往日沉闷,大声地为雷刚喝彩了三五句。
可是有一个人却神情沮丧,低着头闷声吸烟。李元霸不高兴了,冷不丁地擂了一下茶几粗声说道:“爱兰,你看看你家这个蚊子咋回事? 咱刚子金榜题名、被北大录取,这么激动人心的事,你看看他,象是木头一样,板着个小白脸无动于衷! 是不是真以为自己长得潇洒,就可以在我们面前随便装深沉了?”
周晓文听到有人说自己,抬起头来冲大家尴尬地苦笑了一下,正欲说什么,却被吴爱兰一肘子挡住,吴爱兰笑吟吟地冲着李元霸说:“元霸姐,你有所不知,晓文他真的不是故意这样,他没考好落榜了,心里难受,所以不想说话、表情难看,求你别难为他了。”
“我靠,多大的事! 不就是落了个榜吗? 火家娃,把啤酒打开,给你这个没出息的蚊子哥敬上两杯,让他也学学张瓜,凡事要敢下手、也能放手的胆量和勇气。”
“好嘞!”
火统强应声而动。
雷刚给几位哥点完烟冲廖波说道:“老大,今天钱广又来信了,我带来了,你们看看吧。”
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一个信封递在了廖波手里。
“是吗? 狗日的还算有良心,至少还能经常想起给咱写封信来,比张瓜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强多了。爱兰子,你普通话好,给大家念念吧。”廖波说着把信甩给了吴爱兰。
“嗯,好的。”
吴爱兰接住后,直起身子抽出信,朗声念了起来:
廖波老大、强娃哥、布拉、伯翔, 刚子:
你们好!
首先在这里祝你们大家和各自的家人、女朋友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心情愉快,幸福平安。
距离上次通信已逾月余,钱广我在这千里之外的南疆地区十分想念你们,尤其想念张瓜兄弟,不知有没有他的消息,我日日夜夜在牵挂着他,衷心祈盼着情况他的不要太糟糕。
想起瓜,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就想哭!要不是出了那事,说不定他这儿会也坐在军营里给你们和我写信呢。
蒋红红的近况如何?这事情肯定让她受了很大的伤害和刺激,她的心情可想而知,一时半会儿肯定缓不过来,拜托你们大家平时多关怀和关心一下她,其实我说这句话纯属多余,我知道你们肯定会做得让人放心,我的意思是,你们能不能替我也尽一份兄弟心意?
刚子,高考已结束一个多月了,应该发榜了吧?录取通知书拿到了吧?不出意外,刚子你一定如愿以偿了!哥哥我除了羡慕,真诚地为你高兴、为你祝福!
强娃你和梅子都好吧,生意一定蒸蒸日上了吧? 廖老大你把黄姑娘拿下没有? 若是故意不拿,你便是罪过,若是辜负了人家一往情深,你就虚伪; 布拉我亲爱的兄弟,真主安拉和穆罕默德在天上看着你,有些事情一定不要犯胡涂,不要跟上坏人办干傻事,我奶奶最喜欢你们家的油香,开斋的时候请一定记得送过去一些,她牙口好着呢,眼巴巴地等着呢; 伯翔,家里人都好吧? 我估计你差不多已被元霸拿下了,嘿嘿,她胸前那两坨肉太满福,你小子真是沾了大光,别总是有事没事的撂蹶子了,偷着笑去吧,哥一想起这事,夜夜睡不着,深深地羨慕你,你哪里知道我和我的战友们的饥渴有多严重。
台球城还生意不错吧?游戏机上了没有?想一想你们的生活实在是丰富多彩,可惜我在这里的生活很枯燥也很乏味。我已经下了支队,我们这个支队驻防在一个名叫阿克陶的小县城,这个名字你们恐怕听都没有听说过吧?这里偏僻落后,狼不屙屎,说什么新疆的姑娘都是古兰丹姆和阿瓦古丽,这里连一头长相光鲜的母驴都看不到,县城和县城周围居住的基本上都是少数民族,以信奉伊斯兰教的维族人居多,这里的民族关系很复杂很敏感。
最近以来,众所周知的原因,国内国际局势复杂,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境内不法分子,在边疆地区制造混乱,所以我们这儿气氛尤为紧张,平时不允许自由外出,更不允许单独外出,要出去就得申请,得到批准后方可外出。我的生活除了墙上团结、紧张、严肃、活泼那八个红字之外,还有十个字:吃饭、训练、巡逻、学习、睡觉。
迫于当地局势,我们所有新兵提前半个月下了连队,我被分在了最为辛苦和危险的机动中队,整天除了艰苦的军体训练和乏味的政治学习之外,再就是不间断的值勤和巡逻,每天累得昏天暗地,从来就没有睡醒过,别说写信了,连个砍椽子的工夫都没有,哈哈哈。
总之,在这个地方当兵得处处小心,否则就会惹上大麻烦……,……,有些话题部队上有严格纪律,恕我再不多言。
有时候我还真挺很后悔,后悔来当这个大头兵,不过转念一想,也没啥可悔的。男子汉,吃点苦算什么! 不是有人说过吗? 既然选择了方向,便只顾风雨兼程就行了。
时间仓促,不再一一问候,望弟兄和朋友们各自珍重,等我探家之时再诉思念之情吧!……,……。此致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