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墙之隔的吴爱民家里更是清冷萧瑟,他妈贾美珍跟着狐朋狗友早不知跑哪儿喝酒鬼混去了,他爹吴克年随便弄了一锅汤、擀了一仗面、炝上两盘腌菜、拌了几个松花蛋、年夜饭算是齐全了。吴爱兰胡乱地扒了几口,趁老爹不备,从斗柜里翻出一瓶老酒,迫不及待地找周晓文话温存去了。长夜漫漫月如钩,他们自有高山峡谷,海底云端的话题聊不完。
而此刻,远在平安台劳教所的吴爱民也在联欢,只是那种联欢只能让吴爱民等劳教学员们心里的凄凉和悲伤更深更浓,,他们过得不是年,是难!苦难的难。
正所谓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无论喜与悲,所有的人们都在这既是终点又是起点的除夕之夜,虔诚地盼着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弟兄七人的结拜仪式搞得很正规很隆重,李多强家小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关二爷的白瓷像被请在了石桌上供着,七口己经斟了八分满的酒碗摆成了一排。
七个人一字排开,双膝跪在石桌前,双手抱拳,一个接一个朗声说道。
“我廖波”
“我李多强”
“我杨布拉”
“我钱广”
“我王伯翔”
“我张瓜”
“我雷刚”
“今天我们七个人在此结为生死弟兄,从今往后,有难同当、有福同享、肝胆相照、生死与共、彼此忠诚、互不伤害、义无反顾、共赴明天, 如有背叛天诛地灭!”
说罢,廖波站起来,表情凌峻,走向桌旁,挚起刺刀挑破拇指,将殷红耀眼的鲜血滴进七个酒碗里,其他六人依次照做,七个人的热血终于融在了一起,彼此对望了一眼,然后郑重其事地仰头灌下。
酒味血腥味和着一股义气豪气,在他们的心中翻江倒海,那一刻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幸福踏实的。
在他们看来,这一拜是自己人生划时代的一件大事,从此这颗飘泊的心除了家之外,有了第二个可以寄托的地方,这个地方看不见摸不着,这个地方没有帮派组织,这个地方没有名号纲领,但是有七颗年轻的心彼此之间的容纳和认可!
当烈酒灌入他们喉咙的那一刻,零点的钟声终于响起,霎那间爆竹声声响彻了天空,震撼着大地。
神州万里在沸腾,中华儿女在过年,龙年终于来了!十二亿中国龙想要腾飞了,曾经有人说过,前途是美好的,道路是曲折的,实践证明道路的确是曲折的,只是不知道前途是否美好?
人口从十二亿都到十四亿了,中国龙们仍然还在痴心不改地梦想着能够腾飞,这道路曲折得是不是太他母亲的坑爹了?
第四十六章
春节过后不久,李多强说该去平安台探望一下吴爱民了,都拖这么久了,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大家一致赞同,雷刚反应最为强烈,他早就等不住了,要不是李多强让他再等等、腾出时间大家一道去,他早一个人去了,毕竟吴爱民是为他而被劳教的,他如何能坐得住?
开往平安台的班车六点半左右在铁路局发车,趁着一个晴朗的星期天,廖波李多强等七个人,再加上吴爱兰和爱凑热闹的蒋红红,早早地出发了。
汽车一路往西,经过三个多小时的颠簸,最后盘旋了一段崎岖蜿蜒、陡峭险峻的山路后,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平安台劳教所、即省育新学校。
下车之后,大家沿着水泥路往前走了百十米左右,路边一道铁门映入他们的眼帘,两边是又高又长的围墙。
三月初的平安台,冬雪未化,寒风依旧,仍然是一片肃杀冷清,极目前方是一片广袤的农田,已经有人在地里劳动了。
接见的地方是两排红砖平房,两排房子正中间往里是一个大铁门,大铁门套着小侧门,大小铁门上都有冷森森的铁栓和铁锁,铁门里面是一个大院子,看不到里面有什么,吴爱民大概就在里面。
吴爱兰去办接见手续了,人比较多得排队,李多强们就站在砖房外的路上等着,廖波往铁门里望了几眼十分不屑地说道:“你们知道吗?劳教所的飞机停在大陆。”
“老大,什么意思?”
张瓜不解的问道。
廖波冷笑了一下说道:“劳教属于人民内部矛盾,是可以调和的,我们少管所和监狱一样,是不可调和的敌我矛盾。”
“都是强迫劳动,能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一个是劳动教养,一个是劳动改造,这里面还关系到选举权和被选举权。”
说到这儿廖波被自己逗笑了,嘎嘎嘎地干笑了几声。
“老大就是老大啊,在里面政治课肯定是下了功夫学的,比我们强多了,呵呵。”
李多强说完后,大家笑成了一团。
约莫半个小时工夫,所有前来探视的人都办完了手续,人们拎着包,站在两排砖房前的空地上,目不转睛地望着铁门,等着自己想要见到的人出来。
又过了十来分钟小门终于开了,一个接一个的光头从里面猫着腰闪了出来,每个光头手里还拎着一两个小板凳,出来后目光左右巡睃,四处寻找着自己的熟人。
大家一眼就看到了从小门里出来的吴爱民,吴爱民很显眼,个子高、腿子长、眼睛大。
还没等到众人说话,吴爱民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李多强他们,只听他嗬地一声高喊:“姐,强哥!我这在儿。”
众人招着手围了上去,寒暄了几句后,吴爱民把引他们到了砖房里。砖房有一间教室大,里面除了一些用来垫坐的砖头之外,别无它物。
已经有不少人在里面了,都是接见和被接见的人。
吴爱民将手里的木凳放在了地上,用袖子一抹,拉往李多强的胳膊说道:“强哥你坐,我还以为你把爱民忘了,各位哥哥们好, 爱民在这里谢谢你们了!”
说完冲众人傻笑着一一抱拳。
李多强没有落坐,他使劲抱住吴爱民,在吴爱民的肩头上擂了几拳后说道: “兄弟,你受罪了,哥对不起你来迟了!”
雷刚一把推开李多强,双手握紧爱民的手,话未出口,眼泪顺着腮帮滚滚而下,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只是使劲地抱着吴爱民在后背上拍打。
吴爱民抱着雷刚呵呵笑着,眼睛看向了天花板,泪光在闪动,嘴里不停地说道:“刚子哥,没事没事,不要这样。”
廖波站在人群的最后,嘴上叼着烟挂着笑,双手插在裤兜里,一米八五的身高在人群中更是扎眼。
“爱民,往这里看!看看我是谁?”
廖波开口说话了。
吴爱民闻声回头一看,彻底怔住了,这不是廖老大还能是谁?
“廖哥,你怎么也来了? 你多会回来的?”
本来还有点拘谨的吴爱民一下子兴奋了起来,和李多强一样,廖波在他心里也是偶像。
李多强让吴爱兰坐在小凳上,其他人找来砖头垫上报纸围成一圈坐下后,李多强问道:“爱民,最近各方面怎么样? 适应了没有? 看你这气色和穿戴,估计受了不少罪。”吴爱民把头一低,猛抽烟没有吭声。
大家这才往他身上仔细观瞧,吴爱民上身穿着一件破旧的军用棉袄,领口袖子泛着油腻,还有几处破洞,发黄的棉絮往外露着,下身穿着一条已经泛白的蓝大裆,脚上是一双同样泛白的旧布鞋,鞋帮子已经裂开口了,左右提不住就那样踏垃着。再看他的脸色明显有些菜黄,明显是营养不良而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