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廖波回来了。大家见到他是在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廖波家不大的客厅里,满满当当坐着十几个小伙子,李多强这几个人在场自不必说,还有一些闻讯赶来探望廖波的老朋友、老弟兄,其中还有几个先廖波出来的狱友。
廖波让张瓜和王伯翔随便弄了些酒菜,以招呼来人,来人中有一个黑脸胖子,人长得粗矮墩实,小眼睛贼光闪烁,声音尖利刺耳,说笑连连,大有喧宾夺主之势,此人是廖波在少管所的狱友,先廖波半年回来,83年严打那年进去的,那年他刚刚十四岁,犯的好象是抢劫案,幸亏当时岁数小,否则他同案六七人,不枪毙一两个不算完事。
此时,他正在眉飞色舞地给大家讲一件前两天自己的奇遇,只见他眨巴着满是狡诈贼光的小眼晴兴奋地说道:“那女的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我扫了她一眼,一看就是个情况,她也看了我一眼,呵呵,眼神很勾人,条子顺盘子也亮,当时我也没啥事,转身跟上了她。跟了一段后忍不住搭了个话,姊妹干啥去? 刚开始她不理我,我就一个劲地逗她,说姐姐一看你就浪过的,还把兄弟不理,晚上一个人走路不安全我送你吧?”
胖子点起一支烟继续说着: “那姑娘看上去岁数比我们大一点,看着很老作,扳子压得稳,一直给我不脖子。直到我打算撤退的时候,她才开口说话了,她问我住哪儿,是不是经常在马路骚姑娘。我说这绝对是第一次,主要是姐姐你太吸引人了……。就这样,一来二去便熟了起来,她带着我到了双城门那边一个地窝子院子门口,让我在外面等一会儿自己进去了,过了二十分才出来,我等不住差点走掉,她出来后,二话没说,直接带着我去了她家。”
旁边有个小伙说道:“胜国子,不会吧! 直接把你带家去了?牛比吹大了不好。”
“吹牛不是人,不要打岔先听我说。”
“她家就在庙滩子后面那个小山坡上的平房里住,我俩是走回去的, 说是个家,里面几乎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床和一个破了的玻璃茶几,还有一个摇摇晃晃的立柜在墙角靠着,房子里冷得象窖一样,她用电炉子烧了一壶水,我喝了些才算坐住了。接下来,你们猜猜我看到什么?”这位名叫王胜国的朋友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看到了什么? 她给你脱光了? 哈哈。”
“她男人提的刀捉你来了,是不是?”
有几个人嘻嘻哈哈地应着他的话。
“你们这些人,一个比一个能拐,听我说!接下来,她把烟盒子拆开后从里面取下锡纸,用打火机点着,把锡纸上面的白纸烧掉,捋得展展地,又在灯下看了半天,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大板瓜子般大的小纸包打开,把里面的粉粉子倒在锡纸上,那些粉粉子灰黄色的。我猛得一下明白了,这就是大烟呐,这个女的是个我们只听过没见过的包包子客!我没有敢吭声,一直看着她抽,你们不知道,她抽得有多么认真,茶几上漏下针尖大的一点都要小心翼翼地捡回来,每吸一口,都要闭上眼睛陶醉半天,她边抽边享受,足足整了一个多小时,整完后,又靠在床头眯了一会。我一看也没我啥事了,呆着没啥意思就想走,这时候她睁开眼睛说话了,你们猜她怎么说? 她说兄弟我知道你想啥,是不是感觉没意思? 要是不嫌弃姐是个抽大烟的,来吧,脱衣服进被窝,姐让你不白来。”
王胜国说到这关键的时刻又停了下来。
把大家急得抓耳挠腮赶紧追问道:
“快说快说,后来怎么了?”
“快说啊,弄了没有?”
“抽大烟的恐怕不想那个吧?”
王胜国笑眯眯地点了一支烟,吸了几口,把桌子“啪”地一拍说道:“操!不弄是孙子,不弄是罪过! 日他妈的,逼从我的眼前过,难道我还要在炕上吃馍馍吗? 男人活着为了个啥! 不就是为了日个逼吗!别说我话粗,我话丑理端,什么打江山搞革命的、头削尖了往上爬的、装腔作势做学问的、天南地北做买卖的,到头来终及目的还不是为了多搞几个女人、多日几个逼吗! 是不是? 哈哈哈。”
“王胜国!你妈逼是不是掂不住自己的斤两了? 这里是我家,不是在号子里,嘴上没有把门的了是不是? 狗日的你给老子悠着些!”廖波从厨房出来看到王胜国得意忘形的样子骂道。
后来,王胜国一直和这位女子在一起,在女子的影响下也抽上了大烟,起初,靠女人**抽大烟,再后来,他自己走上了以贩养吸的路,凭着狡诈与幸运,居然一直没出过什么大事,只是反反复复坐了几回牢,刑期叠加起来还不足10年,如今在夜市上练摊,生活过得较为滋润,他那位白粉知己不知所终。
如此龌龊之人和糟糕之事,在当时那个时代比比皆是,说起来是一桩桩奇闻笑谈,实则是一把把辛酸血泪,毒品,带给人间的戕害和衍生的罪恶实在是磬竹难书。
看望廖波的来人陆陆续续走了,廖波看了看他们带来的礼品,有点哭笑不得,送烟送酒的正常,送鞋送衣服的也不意外,竟然还有送钢砂枪、匕首、安全套和空白介绍信的,这这这,用得上吗?
屋里只剩下了李多强这一班兄弟,他们围着茶几坐成一圈,廖波居中,左边依次是李多强、杨布拉、王伯翔,右边是钱广、张瓜和雷刚。个个抽着烟不吭声,说些什么呢? 期待着什么的情绪在屋里弥漫。
两支烟的功夫,廖波开口说道:“怎么都不说话了,是不是都和我生分了,这半年你们都在干啥,都说说呗,你们这几瓣蒜,谁要是敢给我生分,拿我当外人,我收拾谁。”
“波儿,怎么会和你生分! 只是大家盼你盼得久了,你这一来我们真不知怎么表达高兴的心情,几年前就说过要拜弟兄的事,钱广他们都提了几次了,这事这回应该办了,人生难得有几个真正的朋友,老天爷让我们七个人凑在一起,玩了这么久差不多已是生死与共的兄弟了,今后弟兄们在一起,无论做什么事,七个人就是一个人,不分你我肝胆相照、一定所向无敌,我们这一辈子不白活!”李多强一字一顿的说道。
话音未落,钱广吓人一跳地一捶桌子道:“廖老大,你终于回来了,我们等你这两年等得好辛苦,每次拿着刀枪弄事的时候,心里总有你不在遗憾,每次喝酒和浪街的时候,总会想到这快乐要是有你在场多么完整,这下你终于回来了,我他妈总算心安了! 弟兄赶紧拜,我真的等不及了。”钱广这段时间话一直很少,他爸在单位上出了些状况,己被停职检查,往严重里说,或许有牢狱之灾,一家人整天忧心忡忡,钱广的心情可想而知,这件事他一直瞒着没向弟兄们提及,直到尘埃落定后才讲了出来,大家惊出一身冷汗,那是半年以后的事了。
“钱广,拜弟兄的事我和强娃已经商量好了,日子就定在今年三十晚上,你们说怎么样?”廖波接过钱广的说道。
“好!就三十晚上,这个日子有纪念意义。”张瓜冒了一嗓子,其他人也跟着点头赞同。
廖波看了看精气神一直不佳的雷刚问道:“刚子,你怎么样? 看你精神不好,是不是有自己的想法,你打算怎么办?学校的事情怎么样了? 丹照大哥问你想去哪个学校,他要抓紧去办。”
廖波己经知道了雷刚被学校开除,这次在回来的路上王丹照、李多强给他说起过,王丹照让他们问问刚子想去哪个学校,他要赶紧找人去办,时间不等人,一定要让刚子一开学就有着落!
雷刚挺起腰杆呵呵一笑说道:“老大,没有啊,我的精神好着呢! 没别的想法,我一辈子都会跟着哥哥们,我也等不及了,弟兄快拜,拜了我心里就踏实了,只要和哥哥们在一起,就算有天大的事都无所谓!”说着攥紧拳头在空中晃了几下。
“学校的事情哥哥们再不操心,家里人正在跌办,估计有个学上问题不大,丹照大哥的心意我肯定领,非亲非故,这份心意我会记一辈子,完了一定当面感谢!”
雷刚这两句话说得斩钉截铁,不留余地,廖波他们听了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只有举怀一碰祝雷刚心想事成。
那天雷刚从张瓜屋里出来,说实话心情真是糟糕透了,他想不通命运为何总是要这样捉弄自己,难道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其实他根本不怨恨张瓜和蒋红红,他只是恨自己如此多舛的命运,恨世事对自己的不公,一路走着想着,悲凉顿时化作一腔悲壮,一个主意在瞬间拿定!
他要给学校写一封血书呈上,请求学校收回成命,让自己继续回学校读书! 如果学校被自己的诚心诚意所打动,那么一切将皆大欢喜。否则一定会玉石俱焚,谁毁了我的前程,我就砸了谁的饭碗,谁断了我的希望,我就断了谁的咽喉!当然了,这个如果是不能拿出来说的,只能藏在心里。主意己定,雷刚的心中不再郁闷纠结,只等开学行动。
后来,他真的就这么做了,在周晓文的帮助下一刀剁开了右手食指,于三尺纯白棉布上写就百十个鲜红的血字,并于开学当天毅然决然地摆在了校长案头……。
第四十一章
回到家里的这些天,廖波总是睡不安稳,不知是换了地方不适应,还是往事和前程让自己心怀沉重。总之稍微有点儿风吹草动,或者思绪略微起伏一下,他就会彻夜难眠,一幕幕的往事就会涌上心头,两年来点点滴滴的痛苦感受就会在脑海浮现,并且放大开来。
两年前一个雾气沉沉的下午,寒风凛冽,廖波坐在分局破旧不堪、四面漏风的吉普车里,冷漠决然,大有赴死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