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晚饭吃过,几个人早早地来到了位于双城门什字的明珠舞厅,临上楼的时候,张瓜冲着吴爱民一伸手道:“拿来。”吴爱民无奈的从腰后拨出了钢砂枪递到了张瓜手里。
“我就知道,你绝对不会空手而来,别老想着惹事,这把枪怎么又到你手里了?”张瓜说着把钢砂枪插进了自己怀里。
吴爱民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道:“伯翔哥临走时候给我的,他说钢砂枪杀伤力不大,送给我玩,我想着出来玩,万一有个事就装上了,张哥你先替我拿着吧,等一会儿出来了再还给我。”
“这个王伯翔每一个动作总是有麻烦,让人不省心”钱广嘟囔道。
“好了,买票赶紧进去吧,早点占据有利地形,钱广你要抓紧,这趟可不能白来。”
舞厅里灯光摇曳,幻影迷离,空荡荡还无一个顾客,只有乐队的哥们摆弄乐器。雷刚几步跑到无处中央,凌空翻了一个跟头,落地半蹲,抓耳挠腮地学着猴哥的样子喊道:“师傅,这边,这边来。”引着几人坐在了一个视线开阔、极目四周的雅座沙发上。
八十年代末期乃至九十年代中期,这样的舞厅在街头市口随处可见,在里面跳舞的人从十五六岁的少年到五六十岁的中老年人基本都有,不少舞厅分为早、中、晚三场,早场多为中老年专场,那些曾经在五六十年代痴迷过交谊舞的叔叔阿姨们,常年徜佯在这里,乐此不彼,老头们心里明白,再不跳几场这辈子恐怕机会不多了,阿姨们心里更清楚,青春的尾巴上己经没几根黑毛了,得抓紧时间扭几步才能对得起自己。那时候全民麻将运动还没有广泛兴起,卡拉歌舞厅还没OK,跳舞是爱玩人们主要的娱乐活动,曾记否,到中场荡漾,心旌摇曳。
到了下午场和晚场,一般就是年青人的天下了,年青人们在舞厅里除了寻找开心快乐,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接触异性,舞厅的门票也比较廉价,从一二元到五六元不等,有时候舞厅为了吸引顾客,还大量地送出赠卷,有心机的舞厅专门给年轻漂亮的姑娘们送,漂亮姑娘多了,舞厅自然就热闹了起来,热闹起来,打架斗殴和寻衅滋事自然也就多了起来。
舞厅里的人越来越多,随着乐队架子鼓手“咚咚咚咚”一连串密集的鼓点响起,电吉它、贝司一系列电声乐器紧随其后,四面八方十六彩的射灯开闪烁,一曲欢快的《跟着感觉走》顿时传来,舞厅里已有几对人按捺不住跃入场中翩跹起来,他们当中有男女组合、有男男组合、有女女组合,在这样以年轻人为主,敢在开场就率先入池起舞的人,一般来讲都是舞姿娴熟、体态健美的,你看那舞厅中央有一对美少女,笑靥如花、长发飞扬、衣袂飘然,旋转之中尽显轻盈婀娜,两袭白色连衣裙卷起阵阵香风,隔着老远的钱广似乎己经嗅到,他扭扭身子,碰了一下张瓜,朝舞厅中央努了一下嘴,两人相视一笑,张瓜看到了钱广心向神往之情溢于言表。你再瞧那场边一对小伙,两条身形挺拨健美,舞步轻巧又不失阳刚,顺着舞池四周转圈,眼睛四处乱扫。
开场曲终了,那两位美少女跳完过来恰巧坐在了钱广他们后面的坐位上,周围已经有不少人正向这边集结,钱广一看这虽说是近水楼台,恐怕也得先下手了,于是他麻儿利地站起来,立在了两位姑娘的身旁,他早已瞄好了要请其中哪一位起舞。很快,第二支舞曲响起,是那个悠扬缠绵的《甜蜜蜜》,乐曲响起的同时,钱广略一欠身伸出右手停在少女身旁,一双桃花大眼含笑放光,伸手示意请你跳舞。那少女抬头看他一眼,嗯,不错,一个白皙清秀的小伙子,挺精神,眼睛还水花花的。眼帘一垂嘴角一动,便站了起来随钱广步入舞池,同时她的伙伴也被另一个帅小伙请走了,其他人悻悻而归,张瓜几个人没有行动,斜卧在沙发上抽着烟,还要了几听罐装的啤酒来喝。
舞池里,钱广一手扶着姑娘的纤腰,一手捏着姑娘的小手,两人进退自如,配合自然,很正规的四步,这是钱广先前下了大功夫学的,那时候人们跳舞还是蛮正规的,不象几年后舞厅里差不多完全就是身体零距离接触了,那种跳法称之为“找感觉”,其实就是黑灯两步的贴面舞。在当时,如果谁在舞厅里跳一个正规四步,你土得岂止是掉渣了,旁人看去,你简直就是一堆纯净土,只有快节奏的舞曲才是展现你迷人舞姿和健美体态的选择。那时候,从东向西,市内绝大多数舞厅都是如此,直到后来所有舞厅关门歇业后,多少人至今还在深深怀念着那些年一起找过感觉的日子。
舞厅中央,钱广一门心思想和姑娘搭话,却始终找不到一个有突破力的话题,本想夸姑娘两句,没想到出口却是一个俗不可耐的问题,而这个问题却在后来发生的事情上起到了非常关键的作用。
他这样问道:“姑娘家是哪里的?我好象在哪儿见过你。”
“是吗?我可没见过你,我们是草场街的。”冷冰冰一句就再也没声了,钱广很知趣再搭腔。
曲终人散,钱广回到沙发上坐下,看到了老朋友夏兵带着他的一个伙伴也来了,正在同张瓜他们聊天。
夏兵也在附近街上住,和李多强这些人平时处得相当不错,曾经起过冲突,也曾经并肩一起和别的地方的小伙们干过仗,彼此之间帮忙不少,夏兵在市区的名声完全在李多强等人之上,和社会上老一档有名人物交往甚密,威信很高,市内小伙闻之仰慕,多少有些黑三郎宋公明的意思。
夏兵其人身材中等、相貌普通,敦厚的脸上永远挂着随和的微笑。夏兵之所以名声大,是因为他一贯对朋友义簿云天,对仇敌常怀有仁慈之心,待人热情,处事低调。
但是,夏兵有一个致命弱点,他比一般的金都人更加爱面子。
钱广坐下后亲热地和夏兵打了招呼,连声问好。
夏兵拍着他肩膀:“钱广,正好你来了,我刚给张瓜他们已经说好,下个星期天是我十八岁生日,你们都到我家来喝酒,中午之前就过来,到时候强娃子应该也回来了吧? 完了你们一定把我的话给他带到,一定都要来。”
“没问题,我们一定来,酒菜多准备些,我的要求高,呵呵。”
“那是当然,十八岁的生日我一定要好好操办一下,我家几代单传,我爹妈说了,十八岁就是成人了,一定要重视,你们尽管带着嘴来,到时候我们一醉方休。”夏兵身体壮,说话底气足,震得钱广耳膜疼。
然而人生无常,瞬息万变,谁又能料到,这是夏兵人生中的最后几句话,夏兵今晚没有能够站着走出这家舞厅的门去,他的生命嘎然停在了十八周岁之前的几天里,永远定格在了今夜。
夏兵说完后,正好一曲优美的舞曲开始,他站起来走到那两位白裙少女身旁,邀请左边姑娘跳舞,先前和钱广跳的那个已经被别人拽走了。这个姑娘看了他一眼,把脸扭向一旁,漠然的摇了摇头,意思是不愿意和他跳,可能是夏兵的外表令她不感兴趣,有些人相互之间天生就是不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