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凌问。
公叔滢滢道:“要走了,来和大人道个别,虽然没有帮大人做什么,好歹也算是认识一场,该走的时候,道个别还是应该的。”
曾凌笑了笑道:“想不到你也这样的女人,还知道什么叫有始有终。”
公叔滢滢有些自嘲的说道:“也许没有谁比我更理解什么是始终。”
曾凌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去想公叔滢滢这句话里是什么意思,如果他想想的话,大概会骂人。
骂的也应该会比较难听。
公叔滢滢道:“我就祝大人守住冀州,以后飞黄腾达,最好主掌中原,那样的话,我还能回来求大人收留。”
曾凌道:“能走就走吧。”
公叔滢滢点了点头道:“那单生意还算数,我早晚都会杀了唐匹敌。”
说完后她将带来的绳子绑在城垛上,一手抓着绳子,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绳索迅速的坠落,绷直,她落在城外,朝着曾凌挥了挥手,然后朝着北方跑了出去。
此时远处的大军还在几十里外,却有敌军斥候骑兵发现了她,朝着这边催马过来。
应该以为她是要去搬救兵的人,又或者是带着什么其他任务离开的人,所以不想放她走。
有几名斥候追过去,离着还远就开始用连弩点射,公叔滢滢奔跑中扑倒在地,应该是中了箭。
几名青州军斥候到了公叔滢滢身边停下来,城墙上看到这一幕的曾凌叹了口气,心说这个女人,真以为城外的敌人都是瞎子?
就这样死了,还不如不出去。
可哪里想到,就在那几名斥候到了近前的时候,公叔滢滢忽然间跳了起来,人在半空中洒出去一片寒芒,那几名斥候顷刻间被暗器击杀。
她跳上一匹战马,一伸手又拉了一批,再次朝着城墙上的曾凌挥手告别,催马往北冲了出去。
曾凌沉默了片刻后问身边的进卒:“这样的女人,你怎么看?”
进卒道:“做不得婆娘。”
曾凌问:“为何?”
进卒道:“怕死。”
曾凌哈哈大笑起来,他伸手把那条绳索一点一点的拉起来,看着这条绳索,忽然间想到了什么。
她是想告诉自己,其实你也可以走?
曾凌一念至此,下意识的又看向那女人离去的方向,人已经只剩下个黑点。
马背上的公叔滢滢想着,自己在那留一条绳子,节度使大人应该会明白,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东山再起对于曾凌来说,也不是很难的事。
可她以为自己了解男人,其实却根本不了解。
曾凌将那条绳子提上来,然后抽刀一刀一刀的剁成了小段,他身边的人看到了这一幕,也就理解了节度使大人的心意。
“这是我们的冀州!”
曾凌举刀高呼一声。
“我们的冀州!”
城墙上的守军跟着他大声喊着。
纵马狂奔的公叔滢滢听到了这喊声,她回头看了一眼,觉得城墙上那些男人都是傻子。
然后想到,可能在曾凌他们那样的男人心里,女人永远都不可能是在第一位。
权利和地位,是他们不懈的追求。
曾凌是,崔泰是,许元卿是......已经品尝过权力滋味的那些男人们,都是。
她不再去想这些已经与她无关的人,而是想着自己应该去什么地方?
战争比人们预想中来的突然的多,因为人们在面对不好的事情发生时,总是难免会幻想着晚来一些,甚至是不来。
每个人也都会想着,我运气应该没有那么差,可却忘了,如果将自己生死只能寄托于运气的时候,那已经是多坏的时候了?
冀州城里的百姓们还没有做好准备,就听到了城墙外一阵阵仿佛能撕裂天空的号角声。
城墙上的冀州军士兵们在抵抗着,箭在他们面前,在他们头顶,在他们身边的同伴身上,有时候也会在他们自己身上。
城内的茶楼里居然还有人,他们坐在那喝着茶,听着喊杀声,没有人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
不出意外的,城中开始出现一群认为末日到了,理所当然就可以无恶不作的人。
他们冲进商铺里抢夺,冲进民居里抢夺,他们只想抢夺,好像他们抢夺了别人的东西能给自己加寿一样。
然后他们等来了冀州军的镇压,数百人被绑起来按跪在大街上,一个一个被剁了脑袋。
第二天却又有这样的一群人出现,好像昨日死去的那些人,夺舍了另外一批人。
然后又有另外一批人被砍死。
百姓们手里本就没有存粮,战争到来让他们每一刻都在崩溃的边缘。还没有彻底崩溃,仅仅是因为他们还有那么一口气在。
富户拎着成袋的银子和捧着仅剩下几个铜钱的穷人一起排队,等着粮栈开门。
他们都以为用自己全部的钱,可以买来活下去的机会。
城墙上,曾凌已经一天一夜没有睡,虽然冀州军兵力充足,还不至于在战争一开始就捉襟见肘。
可是他知道,如果一开始他没有和他的士兵们在一起,这一仗也许坚持不了多久。
好在一开始的攻势只是试探,不管是青州军还是豫州军,都没有拼尽全力。
曾凌知道他们在等罗耿,谁也不会先把自己的兵力拼掉,再拱手把冀州让给别人。
地宫。
李叱站在沙盘前,像是在愣神,他是在脑海里复盘着和唐匹敌在那天的推演。
良久之后,李叱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现在不担心幽州军不担心青州军也不担心豫州军,他担心的是燕山营。
这不是最好的时候,但有些人会以为到了最好的时候,若此时燕山营入局的话,那可能李叱的布局就会成为一场空。
“好在庄大哥回了燕山营。”
李叱像是自言自语了一句。
以虞朝宗对庄无敌的信任,以虞朝宗和庄无敌对李叱的信任,只要庄无敌力劝,也许虞朝宗应该不会动兵南下。
千万不要。
因为现在看到的,并不是全局。
李叱听到脚步声回头,高希宁拎着一件披风过来,给李叱披在肩膀上。
此时已经深秋,外边的天气都已经很凉,地宫之中的气温比外边还要凉不少。
“你这两天眉头都没有展开过。”
高希宁站在李叱身后,抬起手为李叱捏着肩膀。
李叱笑起来,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道:“虞大哥那边应该不会有意外,庄大哥知道我的计划,他无论如何也会劝阻虞大哥此时入局。”
高希宁嗯了一声,她当初请庄无敌回去,何尝不是因为担心虞朝宗会不按李叱的想法做事。
因为一个上位者,一个决策者,总是会有别人没有的自信。
别人对他说的话,对他来说最多只是
个建议。
“虞大哥也能看清楚局势。”
李叱又说了一句。
连续两句话其实意思差不多,这恰恰是因为李叱没有多少底气。
高希宁语气很轻的说道:“是不是在后悔?”
李叱的笑容突然就有些僵硬,还是只有高希宁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内心。
他确实是在后悔,他现在觉得自己应该回燕山营一趟,只有他亲自回去了,也许才能保证虞朝宗不会过早入局。
因为此时此刻在虞朝宗身边,有个莫名其妙的八当家在出谋划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