豁豁虽然不能在外边赶集转乡,但是在家里也没有闲着,常常燃起火炉打造一些零碎,比如锅铲镰刀铁钉。可是这一天早晨师傅迟迟不见起来,栽逑娃心想师傅可能晚上喝酒喝多了,就让师傅多睡一会儿,他自己穿衣起来把火炉燃起。
燃起火炉后仍然不见师傅起来,栽逑娃来到师傅睡觉的小屋,喊道:“师傅,起来吃饭了”。不见师傅回声,栽逑娃上前揭开师傅盖的被子,用手摸了一下师傅的额头,师傅的额头冰冷,不知道什么时候师傅已经踏上去黄泉的路。
想到豁豁平日对栽逑娃的许多好处,栽逑娃放声大哭。虽然师徒俩平时跟村里人不怎么往来,村里人听到哭声仍然来看个究竟。大家发现豁豁已经就木,全村几乎所有在村子里的男人们都来帮忙。亮盅儿(长明灯)燃起,良田爷亲自为豁豁穿上了寿衣,栽逑娃跪在豁豁遗体前三叩九拜,亲自燃起了第一缕紫香,萝卜和白菜一身重孝为豁豁守灵。
由于豁豁走得突然,栽逑娃还来不及为豁豁打制寿材,良田爷建议把他的寿材抬来,被执事制止,栽逑娃进屋拿出一包子银元交给执事,嘱咐在瓦沟镇棺材铺子买一副上好的棺材,并且说一定要厚葬师傅。
鼓乐手请来了,郭宇村的上空萦绕着凄凉而悠扬的安魂曲,一头肥猪被估价抬上了肉案,女人们在院子里临时垒起来的锅灶前做饭,死人不开口,一天吃几斗,有人安排去打墓,有人扎制纸轿,大家有条不紊在忙碌着,移民部落显示了前所未有的团结。
几只狗在院外撒欢,一群母鸡咕咕叫着觅食,湛蓝的天空停着兀鹰。动物界这些食肉动物们嗅觉特灵,它们的鼻子已经嗅到了荤腥。
晚上帮忙的人都回到各自屋子睡觉,院子里只有栽逑娃带着两个老婆两个儿子为豁豁守灵,夜已深,一颗流星从天上划过,拖着长长的尾巴,突然一只老鼠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扑灭了灵前的长明灯,栽逑娃摸索着重新把灯点亮,只见豁豁直直地坐起来,让一家人不胜恐慌。
栽逑娃常走夜路,什么样的妖魔鬼怪都不害怕,死人复活的现象栽逑娃听人说过,但是确实还是第一次亲历,感觉到脊背上一股冷气穿透肌肤,心里震颤着,大脑一片空白。两个女人和两个孩子一起喊叫着扑到栽逑娃怀里,栽逑娃尽量使自己镇静,说话的声音有点变形,他安慰女人和孩子:“不用害怕,师傅走得不甘心”。接着又对师傅磕头,口里念念有词:“师傅呀,你有啥话尽管说,徒弟听着呢”。
只见师傅端坐了少顷,又慢慢地躺下,栽逑娃壮胆摸摸师傅的嘴,师傅已经死得僵硬。
栽逑娃对两个女人说:“夜里发生的事情对谁都不能说出”。可是栽逑娃的心里还是有些愧疚,感觉中他对不起师傅,师傅才走得不甘心。埋了师傅以后栽逑娃整日精神恍惚,干什么都不能专心,有时挑着铁匠担子出村,走了一圈以后又转回来,记不清自己要去哪里。
两个女人看栽逑娃成了这个样子,自然也很心急,她俩便在夜里尽量挑逗栽逑娃,靠女人的温柔来温暖栽逑娃那已经冰冷的心。可是栽逑娃好像全无知觉,浑身软不塌塌地毫不起性,两个女人感到后怕,不得已请来了刘媒婆。
刘媒婆一辈子见多识广,看了栽逑娃的病情以后对两个女人说:“栽逑娃中邪了,肯定遇见了什么鬼神”!
两个女人感觉到事已至此救人要紧,就把豁豁那天晚上死而复活的事情说出。
刘媒婆想了半天说:“那天晚上有没有什么东西从豁豁身上通过?比如老鼠、猫”。
两个女人感觉到刘媒婆简直神了,争先恐后地说:“不错,那一天晚上有一只老鼠从师傅身上跑过,紧接着师傅就坐起来了”。
刘媒婆说:“栽逑娃的魂走了,身子还活着。必须为栽逑娃叫魂”。说到此刘媒婆故意顿了一下。
两个女人心里明白,一致表白:“刘婶,只要栽逑娃的灵魂能回来,出多少钱我们都愿意”。
刘媒婆心里得意,嘴上却不露声色,她说:“为人叫魂绝不容易,把别人的魂叫回来了,自己却要损寿”。接着她把两只大手全部举起来:“老婆子我要这个数”。
两个女人知道,栽逑娃挣俩钱不容易。可是为了救人她们也就不管不顾,答应了刘媒婆的要求。
刘媒婆拿了两个女人的十块银元,对两个女人说:“你们稍等,我自己法力太浅,必须到瓦沟镇去请一个大神”。
那大神绰号“孙大圣”,也是瓦沟镇一个混混,平日里就靠跳大神维持温饱,一些女人爱上当,往往丢了财物不算,还要**。刘媒婆借口回家转转,回了一趟瓦沟镇。她跟“孙大圣”早都是老相好,一请就到。当晚栽逑娃家院子里灯火通明,一男一女两个大神唱着神曲为栽逑娃叫魂,叫完魂后“孙大圣”用一张簸箕把栽逑娃扣在灶火前,打发刘媒婆回家睡觉,刘媒婆知道“孙大圣”要跟两个女人睡觉,捂着嘴偷笑。
两个女人看着栽逑娃蔫不拉及的样子,感觉到自己的这身肉不值钱,跟谁睡觉都是一样,“孙大圣”上炕两个女人也没有拒绝,那“孙大圣”扑一口吹灭灯,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栽逑娃猛一下掀开簸箕,跳上炕,将那“孙大圣”压在身下,掏出自己的家伙,硬硬地顶入“孙大圣”的屁股。
“孙大圣”在下边喊起来:“栽逑娃你忒大胆,竟然敢日神仙”!
栽逑娃一边不停地晃动一边说:“我皇上都日过,还不敢日你”!
经过那一场折腾,栽逑娃对两个女人有了成见,正好郭麻子东渡黄河需要扎制木排,栽逑娃便把他的铁匠担子挑到簸箕掌,在簸箕掌升起火炉,打制钯钉。木排扎制完以后跟大家一起,帮助郭团长摆渡,这一去再也没有回来。两个女人抱着两个孩子,每天站在院子外边的村道上,望眼欲穿,等栽逑娃回来。
二狼和豹子回来了,两个媳妇自然喜欢。最苦恼的要数三狼媳妇张东梅,爹爹东渡黄河被日本鬼子残害,而三狼东渡黄河也没有回来,怀抱襁褓中的婴儿,倔强的张东梅欲哭无泪,整日坐在炕上,不吃饭也不说话。
狼婆娘知道,不哭的女人心里最容易受伤。狼婆娘虽然没有女孩,但是对待儿子媳妇跟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手心手背都是肉,更何况张东梅正坐月子,月子婆娘不能受气,更无法承受这么沉重的打击,她把小米熬成稀粥,加些红糖,亲自坐在东梅对面,喂到东梅嘴里。东梅感激着,感觉中不吃一口对不起婆婆,于是挣扎着吃了几口,结果连胆汁都吐出来了。二狼媳妇林秋妹跟东梅很对脾气,认为东梅行为做事跟男人一样,她拿出二狼给孩子从长安买的饼干让东梅吃,东梅感激地笑笑,说她实在吃不下。
大狼虽然也被日本鬼子抓去,但是大狼媳妇春花(粘粘)只能在无人的时候失声痛哭,因为她是大嫂子,老嫂比母,终究婆婆年纪大了,她必须承担起这个家庭的日常家务,还要给几个弟妻做出表率,白天她一如既往地干活,只有在夜间她才能把头蒙在被子里呜呜地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