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有信连忙摆手:“不是我们不带你去,干我们这一行的人其实早都在阎王爷那里签了名,说不定那一天把脑袋丢在外头,子丨弹丨不长眼,万一——”
张三戳葛有信一下,葛有信再没有继续说下去。漏斗子说:“要去应该我去,我去找那几个孩子”。
狼婆娘吼道:“子丨弹丨到你面前又不会拐弯,你去能咋?都给我乖乖呆着,我估摸孩子们在一起相互间都有个照应,等吧,再等三两天,好懒会有个消息”。
葛有信要给漏斗子出饭钱,漏斗子把葛有信的手挡了回去,有点生气地说:“别说吃一顿饭,十天八天我都能管得起,你这样掏饭钱打脸!把钱收起,那边一有消息就朝这边捎话,我们担心村里的男人”。
一行三人刚走到村口的歪脖子树下,突然间一个男人挡住他们的路,问道:“客人可否到黄河岸边去?咱们顺路”。
那个当路的人正是板材。村里的青壮年男人都去了河东,唯独板材没去,板材那几天正拉肚子,要不这阵子也在河东。可是板材的两个儿子板脑和板囤去了,板材不放心儿子,决定去黄河岸边看个究竟。
葛有信他们没有理由不跟板材一路同行。板材把烟锅子点着,抽了一口烟,他看张三年纪较大,把烟锅子递给张山,张三接过烟锅子叼在嘴里,美滋滋地抽了几口,然后问道:“老哥,你去河边干啥”?
其实,张三这是明知故问。可是板材却回答得非常详细,他说他有四个儿子三个闺女七个孩子,老大叫板脑老二叫板屯,老大年前被青头招了上门女婿,老二也已经到了结婚的年纪,儿女多了日子虽然累点,但是板材感觉活得上心……说了半天还没有说到主题,张三抽完一锅子旱烟,又把板材的烟荷包(装旱烟的烟袋)要了过去,装了一锅子旱烟一边抽烟一边听板材谝闲话,板材这才说:“老大老二全都去了河东,他打算去河边看看”。
牛二看张三抽烟抽的滋润,把张三的烟锅子从嘴边夺了过去,也有滋有味地抽了起来,一个烟锅子三个人轮流抽了一路,快到黄河岸边时葛有信才问板材:“我看你跟我爹年纪差不多,应当把你叫叔,老叔,黄河上游有没有去东岸的渡口”?
板材忙说:“有、有、有。上游的渡口叫做葫芦渡,离这里一百多里地,在宜川那边”。
葫芦渡快到南泥湾了,板材说了等于没说。张三说:“葫芦渡我们全知道,我们问的是附近再有没有渡口”?
板材说:“向南还有渡口,离这里更远,叫做风陵渡”。
牛二说:“行了行了,你知道的跟我们知道的一样多。我们想渡河到河东去,不知道哪里过河比较隐蔽”。
板材想了半天,才说:“前多年这黄河上还有溜子(土匪),劫持得财物和‘肉票’(人质)不知道怎么搞的突然间就从黄河上消失,过不了多久又从对面山顶的鹰咀(地名)上冒出来,人们猜测这黄河上肯定有一条暗道。以后那些溜子被官军‘包了饺子’(全歼),那条暗道也从黄河上消失”。
虽然仅仅是一段传说,却引起了三个人极大的兴趣,如果真有什么‘暗道’,以后渡过黄河去打击日本鬼子岂不更加便利?张三问板材:“你说对面山上的鹰咀在什么地方”?
几个人站在山坡上,板材用手指着对岸山上一处险要的山顶,只见云雾缭绕,壁立千仞,几株苍松从岩石缝隙中长出,让人无端产生些许肃穆,板材说:“早年山上有一座古刹,土匪们占领山头以后,切断了所有上山的路,听说只有一条暗道直通山上,可是谁也不知道暗道在哪里”。
顺着山坡往下看,看黄河渡口上刘师长的**正跟河对岸的鬼子兵对射,可是由于相距较远,双方的冷枪杀伤力不大。
葛有信对板材说:“老叔,我看你还是先回家去吧,据我们所知,鬼子们抓住俘虏一般都送往转马沟煤矿,煤矿上需要大量矿工,你的儿子如果被鬼子抓住,肯定就会送到煤矿上。这阵子你再怎么着急都不管用,我们以后如果有了消息肯定会告诉你”。
何仙姑自从回到仙姑庵以后,把那些凡尘俗世的情丝斩断,一心向佛,渐渐地也悟得了一些真谛,无所欲无所求,感觉中飘然欲仙,廓然无圣,心绪也渐入佛境。
那日何仙姑正在蒲团上打坐,突然间心绪不宁,这种现象以前没有,她已经无牵无挂,静等着升天坐化。可那烦躁的心绪越来越强烈,骨缝里就像石头开裂,紧接着流出了哗哗的水声。要蹦出一般猛跳,掐指一算,杨九娃遇难!
起初何仙姑并不怎么在意,反而有一种报复过后的惬意。可是那胸腔里的水声迅速锐变成涛涛横流,让何仙姑坐卧不宁,她终于知道,她跟杨九娃之间的那段恋情剪不断、理还乱,今生今世都无法摆脱那种爱恨交加的情感。
虽然凤栖这块地盘没有遭到日本鬼子的占领,可是战乱时期人心惶惶,来仙姑庵里求神的香客锐减,何仙姑每日打坐,倒也落得清闲。可这日,她明显看见菩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感觉中菩萨好像有话要说。何仙姑焚香朝拜,只见佛尘自然飘落,落入何仙姑怀中。何仙姑站起身,怀揣佛尘,走出大殿,身后的佛门自然关闭,脚底生风,有一种身不由己的冲动。
春风拂面,万物复苏,不消半日,何仙姑行至郭宇村路口,心想应该进村去看看憨女,虽然分别只有数月,恍惚中好像隔世,有一种遥远的朦胧。
郭宇村几乎所有的女人都心急如焚,惟有憨女心底坦然,她认为楞木刀枪不入,那样壮实的汉子不会有事。每日跟爷爷和儿子过得有滋有味,看村里的女人就像丢了魂一样痛哭,憨女大惑不解,还问那些女人:“你们为什么哭”?
女人们不跟憨女论理,也没有人把发生的灾难告诉憨女,她们认为憨女太憨,那样的女人一旦知道实情就会闹腾得全村鸡犬不宁。可是良田爷知道村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每日里忧心忡忡。
那一日,何仙姑不期而至,站在柴门口叫她:“憨女”!
憨女正在院子里逗孩子玩耍,听到有人喊她,猛然间抬起头,看门口站着一位眉毛头发全部发白的老人,那声音是何等的熟悉,可是她就是记不起来人谁谁。憨女疑惑着站起身,眼盯着来人看了半天,问:“你是谁”?
何仙姑心里涌上来一丝悲戚,看来这几个月她变化太大,连朝夕相处的憨女也认不得她了。继而一想释然,感觉中她已经得道成仙,憨女乃肉眼凡胎,见面不相识也属自然。何仙姑迎着憨女走上去,脸上笑得灿烂:“憨女,你再看看,我是你大姐”。
憨女突然看见了何仙姑腰里别着的烟袋,失口叫道:“何仙姑——大姐”!
俩个女人拥抱,相互间眼泪汪汪。良田爷出来了,站在屋子门口看着,他虽然没有见过何仙姑的面,凭感觉他知道这就是何仙姑!有关何仙姑的传说良田爷知道许多,心想这个女人神通广大,一定是听到杨九娃有难才赶来相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