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仙姑想好了,那仙姑庵是她最后的栖息之地,她打算返回那里,杨九娃派了几个弟兄用山上的木椽绑了一乘轿子,让何仙姑坐在轿子上,打算把何仙姑抬到仙姑庵。
何仙姑也不谦让,坐了上去,让弟兄们抬着她走。下了山来到簸箕掌,何仙姑说她憋尿了,想下来撒泡尿。弟兄们把何仙姑放下来,谁也没有在意,何仙姑竟然用她那烟锅头子劈劈啪啪几下,给那几个弟兄全都点了穴,弟兄们倒在地上动弹不得,何仙姑坐下来抽了一阵烟,然后倒背着手,拿着烟锅子,撩开大步扬长而去。
何仙姑走后好长时间,山上的哨兵才发现了簸箕掌那几个被点了穴的弟兄,即刻汇报了杨九娃,杨九娃正跟几个弟兄商议怎样为郭麻子老兄圆房,其实“圆房”这个含义很广,其用意是为郭麻子举行一个仪式,使得郭麻子跟牡丹红成为名言正顺的夫妻,杨九娃接纳二房媳妇时山上的弟兄们曾经热闹了几天。自从骑二师调走以后,刘师长对郭麻子也算网开一面,没有立催郭麻子开赴山西那边,大家都把脑袋提在手里干事,刘师长对杨虎城将军还是有点同情。但是郭麻子心里清楚,这样的局面不可能维持许久,他打算过完正月十五就开赴山西,不管上边是不是催促。郭麻子驴死了架子不倒,他要让蒋委员长看看,咱这陕西冷娃、杨虎城将军的部下绝非孬种!
杨九娃听得哨兵汇报猛吃一惊,看来这何仙姑人老了武功还在,临走前还要给他杨九娃一个难堪,他即刻组织人下山查看,发觉那几个弟兄软不塌塌地倒在那里,一个个好像大烟瘾犯了一般。杨九娃懂得点穴法,为那几个弟兄解了穴,弟兄们站起来面面相觑,原来他们还有些迷糊,不知道这何仙姑究竟有啥日能,竟能让杨九娃俯首称臣,今天他们才算见识了,这何仙姑的手段就是不一般。
杨九娃带领着弟兄正要归山,突见几个当兵的骑马而来,那几个当兵的杨九娃全都认识,他们是郭团长的护卫,虽然他们知道郭团长在杨九娃这里不会出啥事,但是几天不见郭团长归营护卫们有点放心不下,于是相约骑马来到杨九娃的山寨,名义上是来找郭团长,实际上还是想出来散心。弟兄们跟郭团长的护卫也混得很熟,大家在一起互道寒酸,然后携起手来一起上山,
上得山来郭团长问手下的护卫:瓦沟镇这几天有啥事没有?护卫们说,弟兄们们围在一起不是赌钱就是喝酒,有些老兵收拾行囊,打算告老还乡,有些老兵还不想走,他们说回家后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还不如在军营里混一天算一天,那一天死了算逑。
郭团长黯然神伤,想当初那些关中弟兄跟着他来凤栖驻守,全是一些二十啷当岁的小伙子,光阴荏苒,转瞬间一个个都熬白了头,有些弟兄还混了个营长连长干干,有些弟兄二十多年下来仍然是一员老兵,这些人占到全团兵员的三成。
夜里睡得很晚,一觉睡得死沉,直到老婆子叫他时,豆瓜爹才揉揉发涩的眼睛坐起来,问老婆子:“现在是啥时辰”?
老婆子告诉豆瓜爹,她看老头子睡得正香,也不忍心叫醒他,无奈郭全发媳妇年翠英来了,人家是来打听全发的情况。
豆瓜爹三下两下把衣服穿上,来到院子里,看见全发媳妇正跟豆瓜媳妇说话,两个女人虽然年龄相差十几岁,但是由于是隔墙邻家,平日里都互相帮忙,所以到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
想起老掌柜郭子仪在世时对豆瓜爹的种种关照,豆瓜爹对全发媳妇不敢怠慢,他一只脚刚迈出屋子就招呼道:“全发媳妇来了,回屋子里坐”。
年翠英问得直接:“我听说你回来了,特意赶回来打探全发的情况”。
豆瓜爹也就实话实说:“我走时看见全发跟村里的人每天都下矿井挖煤,中午饭在矿井底下吃,晚上上井时能看见他们在食堂吃饭,目前看来回村的希望不大,但是也不会有啥生命的危险”。
年翠英问道:“能吃饱不”?
豆瓜爹说:“每顿黄米干饭萝卜菜管饱吃,煤矿工人苦重,吃不饱饭就干不动活,这一点鬼子比咱清楚”。
年翠英哀叹一声:“有你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接着从石桌上拿起一个包裹,说:“为了供养几个孩子上学,我把凤栖街上爹爹开过的酒馆重新开张,回来拿一包子驴肉,你们一家尝尝”。
豆瓜爹不好意思地把驴肉接过,由衷地赞道:“我吃过你爹的驴肉,喷香”。
年翠英起身告辞,豆瓜媳妇一把将翠英的衣服拽住,开玩笑说:“是不是嫌我家的饭不好”?翠英嗔怪道:“看你,说话多见外,咱两家把那栅栏拆掉就是一家,谁家的咸菜瓮放了多少盐都心里清楚,我吃过饭了,立马要走,耽搁不起功夫”。
豆瓜爹也有些惋惜,说:“你不吃饭我们心里过意不去”。
翠英说:“咱们以后有的是功夫,这顿饭先记着,什么时候闲了就来吃”。
这边刚把年翠英送走,昨天把豆瓜爹送回家的那两个郭麻子的士兵就来了,两人来到院子里也不生疏,见了豆瓜爹就问:“我们闻着好香,是不是吃肉”?
豆瓜爹知道瞒不过了,只得说:“刚才邻居送来了一些驴肉,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吃,你俩真有口福”。
豆瓜娘把驴肉切了一盘子,两个士兵也不作假,跳上炕,不用筷子,用手抓着吃,三下五除二就把一盘子驴肉吃了个精光,吃完了还问:“再有没有”?
豆瓜娘也不客气,说:“还有屎,你俩吃不吃”?
俩人哈哈大笑,其中一个说:“再有我们也不吃了,给你们留着,老头子,昨天夜里谁到你们村里来过”?
豆瓜爹心想,这些人消息真灵,他们怎么能知道豺狗子来过?但是他不想隐瞒,感觉中谁也不会把他一个老头子咋样,于是说:“那人自称他叫豺狗子,究竟是不是真的?我也不清楚”?
两人继续问道:“那豺狗子都说了些啥”?
豆瓜爹点着一锅烟,一边抽一边说:“豺狗子问我村里种了多少大烟,我刚回来,咋能知道”?
杨九娃按照土匪们的行规,抓住一只老公鸡,一把拧下鸡头,把鸡血滴进两只酒碗里,满碗的酒立马变得血红,郭麻子把一碗酒递给夫人牡丹红,另一碗酒自己端着,杨九娃面对众家弟兄宣布,今天我们庆祝郭兄跟嫂子破镜重圆,首先喝下合欢酒!
郭麻子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而那牡丹红却无论如何也不敢喝那血酒,杨九娃从牡丹红手里接过酒碗,首先征求大家的意见,老兄替夫人喝下这碗酒,何如?
满堂的弟兄们齐声反对:不行!这酒既然叫做合欢酒,理应由嫂子(牡丹红)喝下!牡丹红重新端起酒碗,唱戏的什么场面没有经过?死死活活做一次侠女!她把眼睛闭着,脸上的肌肉在颤抖,一串泪珠掉在酒碗里,满堂的弟兄们为之动容,郭麻子在旁边小声劝说:不能喝就不要喝,不要逞能。可是牡丹红却拉出了一声唱腔:本娘子舍命陪君子,这碗酒,我干了!说完一仰脖子,酒碗见底,牡丹红顿觉头晕目眩,倒在郭麻子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