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先生站立起来,当机立断地对宋军长说: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事不宜迟,你去组织军粮,我去说服围城的村民撤退,今夜,我要亲自把那十万斤军粮发放到灾民手中。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我们后续工作能够做到位,相信能够取得老百姓的谅解。
一场灾民们的骚乱在屈先生跟宋军长的通力配合下迅速得到平息,那屈先生登上城墙,亲自对灾民们喊话,以他的人格担保,保证要对灾民们有个交待。做为赈灾的第一步,今晚,首先把十万斤救灾粮食发放到大家手中……屈先生的话没有人不听,大家逐渐散去。那县长跟在屈先生身边不离左右,看见灾民们散去了,冒然问屈先生:下一步我该干啥?
屈先生回过身,注视着县长看了许久,心想国民政府里这样的昏官、庸官肯定不少,蒋委员长忙于剿匪,为什么不清理一下自己的队伍?当政者如果不能明察秋毫,这样的政府就不能维持长久。那县长还以为屈先生要褒奖他几句,站在一边久等。屈先生不屑于跟这样的庸官对话,转过身,倒背起手,向前走了两步,猛然间转过身,叱道:我想,你现在就应当打点行囊,回家去种红薯!
凤栖发生火灾的电文传到省政府,陈省长连夜组织开会,他认为,做为国民党进攻陕北红军的桥头堡,凤栖不能生乱!因此,连夜组织赈灾,打听得屈先生正在凤栖老家度假,任命屈先生为救灾前线总指挥,把灾民们的损失登记造册,救灾物资要及时发放到灾民手中。
接下来的几天,屈先生让人在年家庄的废墟上搭建了一个草棚,他就住在草棚里边办公,不断有省城那边的救灾物资用汽车运过来,屈先生不折不扣,全部发放到灾民手中。在屈先生精神的感召下,宋军长也亲自坐镇,负责挨家挨户清理灾民们损失的财物,并且帮助灾民掩埋遇难的亲人,为村民搭建临时居住的窝棚。据说于右任老先生闻知此事后大为感动,在国民党参议院的年度会议上,亲自点名提拔屈先生为国民党南京参议院参议员。
埋葬亲家叫驴子俩口子时郭善人也在场,人死如灯灭,虽然过去相互间有些过节,这时都不能再计较了,郭善人悲痛之余,主要还是关心老爷子郭子仪转移到叫驴子家的那些银元,据说有两千多个,两千多银元能装一老瓮,可是叫驴子年天喜地面上的财物全部清理完毕,也不见那一老瓮银元,连郭全发跟媳妇年翠英也傻眼了,那么多的银元究竟去了哪里?
叫驴子二儿子年贵元当年已经十五岁,大哥贵明去长安求学以后,家里就剩下贵元一人,起先爹爹年天喜想给小儿子早婚,其用意也很明显,他想把小儿子拴在身边,可那贵元无论如何也不愿早婚,小伙子开始上私塾,后来念小学,学得一些先进时髦的思想,总想到外面世界去闯荡,叫驴子无法,只得听儿子的。想不到突然一场天火,让年贵元始料不及,埋葬爹爹和娘时姐弟俩哭得死去活来,可是爹娘已去,活着的人还得活着,办完丧事后姐姐年翠英只得把弟弟带到她家,暂时栖居。
年翠英跟年贵元姐弟俩先回郭宇村去了,家里还有一大堆小孩无人照看。郭善人跟儿子郭全发不走,父子俩心里还惦记着那些银元。看东北军在村子里支起几口大锅,为灾民们舍饭,父子俩也拿了大碗到锅里舀饭吃,吃完饭郭善人直接去找屈先生,把当年老爹爹郭子仪在亲家叫驴子家存放银元之事说了一遍。屈先生公事公办,要查验当年叫驴子打的收条。郭善人问儿子:可否有收条?郭全发拍了拍脑袋,无可奈何地两手一摊,当初根本就没有打收条。屈先生说:无凭无据的事无法办理。便置之不理。郭善人气得捶胸顿足,但也于事无补,郭子仪当年转移到叫驴子家的那一老瓮银元从此消踪匿迹,成为一桩疑案。
不管怎么说,郭善人小儿子全中跟李娟的婚事还是如期举行。李娟当年十六岁,十六岁的姑娘无法容忍家庭带给她的屈辱。爹爹跟弟弟脑残,这无关紧要,要命的是周围人的风言风语,说那爷爷跟妈妈有那么一层说不清的关系,还说她李娟本身就是爷爷的“闺女”……李娟在屈辱中生活,把精神撕裂得血肉模糊。她早都想摆脱那种环境的羁绊,为自己觅得一方干净的蓝天。
正陷入无奈的苦闷之际,在外公的私塾读书的李娟看见教室里进来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这男孩让李娟心头为之一亮,感觉中好像在哪里见过,相互间好像早都熟悉,正好李娟旁边的座位空着,外公十二能就让那男孩跟李娟坐在一起。开始时李娟并不认为她以后就会成为男孩的妻子,她比那个男孩大好几岁,她只是对男孩子有好感,仅此而已。她曾经手把手地叫男孩子写字,男孩子第一次跟女孩子接触,感觉到这个大姐姐很温顺,他喜欢跟李娟在一起,像小弟弟依恋姐姐那样自然,两个孩子都是心地单纯,根本就没有想到以后会联姻,成为夫妻。
阴差阳错,谁也没有料到事态的发展像演戏那般曲折而充满情趣。反正,李娟终于坐进轿子,离开了那个曾经给她带来温暖而又使她非常厌倦和伤心的家,爷爷尽其所有,为李娟准备了一份不薄的嫁妆,爹爹和弟弟对李娟傻笑着,让李娟感到一丝伤心和怜悯,她拥抱了一下弟弟,拉了一下爹爹的手,算作跟他们告辞。惟有妈妈哭成了泪人,母女俩依依惜别。
大伯李明秋和大妈骑着马把侄女一直送到郭宇村。正是十月天,田间的小路上扬起一串串尘土,农民们在忙着清算一年的收获。一乘轿子在唢呐的吹奏声中上了驴尾巴梁,看那树林里驻扎着东北军的部队,唢呐声引起了大兵们的兴趣,纷纷出来站在路边,饶有兴趣地观看异乡婚礼的习俗。李娟掀起轿帘看着那层恋叠嶂的远山,一片片树叶飘落,心儿随着轿子的起伏颠簸,有一种迷茫的期待和失落。
天黑时轿子在郭宇村郭家大院门前落下,唢呐吹奏出的迎亲曲在绿树掩映的村庄上空回荡,一串串鞭炮燃放,杨九娃带领着他的哥们抬着整猪整羊前来祝贺。李明秋在凤栖身份特殊,你可以蔑视县长,但是不能无视李明秋的存在。李明秋出嫁侄女,杨九娃展现出前所未有的最高礼遇前来恭喜。尽管村里人对牡丹红有一种根深蹄固的成见,但是郭善人的小儿子大婚,郭宇村人还是表现出一种团结一种大度,所有的人家都送来了礼物,临时搭建的席棚内高朋满座,体现出一种和谐一种喜庆。
婚礼在有条不紊地进行,谁也没有想到,郭麻子竟然带着他的一队人马,特意前来参加婚庆。所有的人都诚恐城隍,出了大门迎接,看那郭善人下了马,双手抱拳向郭善人表示祝贺,接着献出自己带来的贺礼,红绫锦缎两匹、二十块大洋贺银。郭善人有点傻眼,因为他跟郭麻子素未生平,这贺礼有点沉重,郭善人求救似地看着杨九娃,无所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