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贾听了,顿时脸色煞白,他“嚯”地站起身来,嘴唇颤抖着骂道:“你个兔崽子!刚才是怎么说的?你想咒我死啊!”。他随手操起案上的一把菜刀,向洪海劈去。洪海哪里见过老贾这般阵势,早已吓的魂飞魄散,他撂下手中的活计,拔腿便跑。然后,边跑边高声大喊:“救命啊——老贾杀人呐——”
两人在甲板上,你追我跑,你来我躲,上演一场猫捉老鼠的大戏。围观的船员们都吓傻了,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
洪海年轻,身体灵活,几个回合下来,老贾累的气喘吁吁,连洪海的影子都没追到。其黔驴技穷之态尽收洪海眼底。此刻,他已不再喊叫,也不再害怕,而是故意挑逗老贾取乐了。最后还是船长走了出来,喝止了老贾。
经这么一闹腾,老贾病了,躺在床上,目光呆滞,一副大限将到的架式。
洪光平时很少发脾气,为了此事,把洪海臭骂了一顿。洪海不服气,辩解说,不就是开个玩笑嘛!有那么严重?什么鬼鬼神神的,还不都是吓自己。洪光说:“你不相信,不代表别人不信。”
直到第二天早上,老贾还是表现的浑身无力,躺在床上,目光呆滞。早饭是洪海一做的,他尝到了没有老贾压轴坐阵的滋味儿,苦不堪言。他开始慌了,向船长求救。
船长、洪光带着洪海来到老贾的床前道歉,当时郝武贵、阿朋、刚子也都在宿舍。他们证明老贾是真的病了,夜里还发烧了。自知闯祸的洪海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呆站在老贾跟前头如捣蒜地道歉,说他错了!老贾一脸的病容,倦眼微睁,目光迷离,说:“你们这些年轻人说话没轻没重啊!事世难料,深海莫测。这儿不是家里,平安为大呀!你们知道吗?我在海上作业30余载,听过多少,见了多少,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哪一片海域没有死过人?哪个船员一生没经历过海难?你居然敢如此不敬,在这儿乱说,海鬼生怕找不到机会呢。你却主动这么说我,你岂不是在害我嘛?!”
船长拉着老贾的手,说:“现在说那些都没用了,贾哥,你见识的多,看还有没有什么补救的办法,破解一下。”
老贾冲洪海招了招手,洪海会意地走到他跟前。只见老贾将嘴巴贴在洪海的耳朵上。神秘地叽叽噜噜说了几句。洪海便跑回厨房取来一刀冥纸,两柱香而来。老贾用枯技样的手指颤抖着在纸上写了几个谁也不认识的字。洪海便拿起纸和香向船艏跑去,他把二柱香插到一只小瓶子里点上,下面垫了块砖,又将冥纸点燃,然后虔诚地跪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语,随着纸的灰烬全部飘入大海,他仍原地不动,又默念了一个时辰,方才返回船舱。
说也奇怪,自从洪海按照老贾的吩咐做后,老贾的精神立刻就好了起了。下午就下床走路,行如当初了。第二天,连胳膊的疼痛也已消解,此间玄乎的令船员们咂舌惊叹。
老贾的身体恢复以后,洪海在他面前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样造次了。
(13)再起的风波
这些天,天宫里不知发生了什么伤心事,让老天爷如此悲戚,雨下了十多天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若是家乡,这种连绵不绝雨季被称为梅雨季,在这儿不知该如何称呼。海面的雾气越拢越多,越来越浓。雾色凝重,天空很低,与海面彻彻底底连成了一片,都是牛奶状的乳白。即使是披着雨衣,不久后,脸上也会凝结出水珠。船员们时不时地抹一把脸,将水珠儿甩在海里或甲板上,有一种挥汗如雨的感觉。然而,这不是汗水,是一种渗进骨子里的清冷与冰凉。这种感觉容易让人的神志变的呆板、迟钝。因此,大家干活的时候很少交流,只是默默地做着各自该做的事,眼睛一直呆呆地盯着海面出神,越是这样越容易犯困,有时鱼儿上钩了都没有反应。
今儿坐在凳子上的监工换成了二副王皓,王皓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比如:他值班的时候,若是在夜里,有船员倦的实在站不立了,他会主动递支烟来,聊一会家常,精神立刻就来了。他还会把凳子推在船员面前,让实在太累的稍作休息。时间久了,他值班时,大家就放的很开,有话有笑有闹,烟头可以弹进海里,也可掷在甲板上。不会担心他向船长告状。同样,将心比心,也有船员劝他回去休息,说大家不会给他添麻烦,他在与不在都会一样的干活,决不偷奸耍滑。他就会很不好意思粲然地一笑,有些腼腆,说,“我不是监工,我是陪大家说话的,大家都这么辛苦,我一个人回去睡觉心也不忍,体验一下,是应该的。”起初我们都以为他是客套话,后来见他没像大副那样严肃,有事没事地挑茬,就放松了警惕。跟他聊聊天,套套近乎。其中与他聊的最多的当数余波。余波天生的对鱿鱼腥味儿过敏。特别是吃了米饭或着凉受累时,闻到鱼腥味就会呕吐不止,那阵式像是要把肠子都吐出来似的。今晚没事,今儿晚饭吃的是馒头,余波一吃馒头就来了精神,他一口气干掉老贾蒸的五个大馒头而不用吃菜,然后像牛犊一样咕咚咕咚喝完一杯白开水,拍拍肚皮,惬意地喊了一声“饱了”,就来到钓机位上,一直干到现在。用他的话说馒头瓷实,胃液顶不上来,因此就不会呕吐了。他今儿的体力充沛,自始至终没有丝毫的倦怠,于是,二副王皓就拿他当典型,夸道:“人都说余波是个病殃子,我看不是嘛!”余波不服气地说:“我才不是秧子呢,病秧子在那边。”他用嘴呶呶不远处的老郭。老郭以为有什么事,就满脸狐疑地走过来,解开装有好烟的口袋纽扣,取出一支恭敬递给二副。余波说:“老郭,把烟也给我一支。”老郭就说:“你手里的烟卷还长着哩。”余波执拗地说:“我想品尝好的。”老郭无奈,极不情愿地从好烟口袋里又抠出来一根。
老郭:“找我有事吗?”
余波:“没事。”
老郭仍狐疑地站着。
二副看了看老郭说:“真的没事,去钓你的鱼吧!”
老郭走后,余波又扯起了合同的事,他声音很小,生怕被别人听到。
余波:“王哥,你说我们就这样干满两年,公司不会不给钱?”
二副爽朗一笑,“听你说的,旧社会恶霸地主周扒皮也没有那么黑呀!干满两年咋能会不给钱。”
余波:“能给多少?”
二副:“合同上说多少就多少。”
余波:“你觉得我们会有保底工资吗?”
二副:“我不说了嘛,合同上说有就有。”
余波:“合同上没有说生病扣钱,可是……”
二副:“也许是大家理解的都不对,现在合同文本又没在身边,说不清呀!船长也是个土包子,你不能只听他解释,他也说不清,只知道执行上面的提示。”
余波还想要问,他看到了远处郝武贵的一双愤怒的眼神,他把到嘴的话又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