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了?自己与学生宿舍楼也隔着近百米?何况学生宿舍楼的门、窗都是关好了的,难道学校的门窗隔音效果就真的这么差?
管他呢,任凭千声万声,我自巍然不动。这些声音虽然让朱代东有些烦躁,因此他尽量集中精神,只关注眼前的跑道。全身出了一身汗后,整个人感觉舒服多了。
正准备回去洗个澡,他突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抬头一看,原来是校长刘涛背着双手,慢慢腾腾的朝着操场而来。
“刘校长早。”朱代东来到学校之后,承刘涛看得起,对他一直心存感激,平常也很尊敬他,有时学校有什么杂活或是他家里有什么事,只要刘涛吩咐一声,朱代东随叫随到。
“朱老师,很少看到你这么早起来哟,年青人早睡早起,多锻炼身体,等到年老时才不会浑身是病,像我这样,想跑都跑不动了。”刘涛见是朱代东,呵呵笑道。
刘涛已过不惑之年,身材不高,头发微秃,有点胖,腹部已经有了个小肚楠,按现在流行的说法,这是标准的官相。
“今天睡不着,在学校的时候还是经常锻炼的,一参加工作就变懒了。”朱代东不好意思的笑笑。
“持之以恒,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难啊。你现在能继续坚持就很不错,继续锻炼。”刘涛点了点头,笑眯眯的说道。说完之后,他继续背着双手,往操场东南角的那片菜地走去,那里是全校蔬菜供应基地,是刘涛亲手弄出来的,只是现在已入秋,菜地里只剩下一些茄子和辣椒还在“坚持”。
每天清晨来菜地转转是刘涛的习惯,看到自己亲手种下的蔬菜,很是有种成就感。何况这样也算是锻炼身体,只要持之以恒,对身体也是很有好处的。
校长吩咐继续锻炼,朱代东只得又跑了两圈,若是在大学里,朱代东不会这么干,但到了树木岭中学后,他学会了改变和领会。领导既然发了话,无论如何也得坚持贯彻落实,就像刚才刘涛说要让他继续锻炼,如果朱代东就此回去冲澡,刘涛嘴上不会说什么,但是在心中肯定会留下朱代东不听招呼的印象。朱代东现在绝对不会作这等自取其咎的事,多跑两圈只会更累一些,自己不会损失什么,可要是不跑,应景的时候,校长一双小鞋扔来,你是穿还是不穿?
别看树木岭中学只有三十多名老师,可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在学校里,可也是有一级丨党丨委组织的。朱代东就曾经亲眼见到自己同宿舍的另外一名新教师龙义平,因为教导主任徐正武的调课颇有微词,而且还被对方听到,结果没多久就多分了一个班的教学任务给他。工资没加,可教学任务增加了,这就是不听招呼的代价。而且从那以后,龙义平的备课本和讲义经常被徐正武突然检查,只要一被对方发现有何不妥,马上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
朱代东能考上省师范大学,智商绝对不低,优胜劣汰、适者生存,中学的生物课上他就学过,现在想来,这确实是人类进化的自然规律啊。得罪教导主任都有这样的后果,何况是得罪校长?
“朱代东昨天晚上不是回来了吗?怎么不见他的人?”
朱代东刚刚走到教学楼,突然听到有人在谈论自己,他连忙四处张望,可是却没有找到声音的来源。
“管他回不回来呢,我得起来改作业了,今天六节课呢。徐正武这个王八蛋,现在是将我当成眼中钉、肉中刺,老子总有一天要让他好看!”
这是龙义平的声音,朱代东马上听出来了,龙义平此人说话尖酸刻薄,从不顾虑别人的感受,因此才来学校没多久,得罪的人双手都数不过来。很多事情都是小事,有时突然是他用词不当,在自己不知情时,却不知已经大大的得罪别人的了。
像有次在教师办公室,龙义平刚出去,发现备课本忘记拿了,他的桌子靠里,走进去拿要绕个圈子,因此他对坐在自己对面的一名老师说:“xxx,我的备课本给我拿一下!”完全就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嘴脸。虽然那名老师最后还是将备课本给了他,但很快他就要求换办公桌,再也不想坐在龙义平对面了。
“我说龙老师,你这嘴巴是不是好好管教管教,不要什么话都往外捅,否则以后还有亏吃。”
这次朱代东听清了,这是凡明蜂的声音,与龙义平一样,也是这次一起分来的中师生。正是此人向自己“讨教”酒囊饭袋之意,因此对于他的声音,朱代东可谓记忆犹新。
“凡老师,我这是快人快语,天生的,想要改已经不可能了。徐正武总不能一辈子当教导主任,要是他欺人太甚,老子到教育局去告状去!”龙义平忿忿不平的道,不就是骂了徐正武一句“徐疯子”嘛,有必要这么记恨么。
“咯咯”,龙义平拉开宿舍书桌前的椅子,苦着脸开始批改作业。
声音很快就沉寂了下去,可是朱代东此时内心却是汹涌澎湃,久久不能平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自己现在站在教学楼前的操场中,可是却能听到教学楼后面自己宿舍中的谈话声!
这还不止,随着天色渐亮,学生宿舍楼和教职工宿舍楼内的人都开始起床,咳嗽声、走路声、笑骂声、悉悉率率的穿衣声、梦呓声、流水声、漱口声、小便声、读书声,不管什么声音,只要是这两栋楼内发现的任何声音都一咕脑儿的向朱代东的耳内涌来,让他好不难受。
得去看医生才行了,朱代东默默想道。他脑子受伤都没想过要去医院,可是现在却下定决心,必须要去医院一趟,因为他怀疑自己神经错乱,再不看医生,自己不疯也得癫。
朱代东上午三四节有课,去卫生院看病足够了。他回到宿舍看到龙义平果然在那里批改作业,内心更是紧张。飞快的拿着换洗衣服和一个小桶后,他逃也似的离开了宿舍。
“发什么神经?”
出了门后,朱代东听到龙义平轻轻的哼了一句。这句话让朱代东脚下有如生风,连龙义平都看出自己不正常,这下可惨了。
此时朱代东思绪万千,哪里又能想到,正是因为自己刚才异常的举动才导致龙义平有些语。若是他像平常一样,慢条斯理的将一应物品准备好再出门,龙义平会有此一说吗?
到了浴室才发现,出来的匆忙,竟然忘了带香皂。此时朱代东也没有心情再回去拿,拿着毛巾在水龙头下面随便擦了擦,就当是洗完了澡。洗完后,他也没有像平常那样,顺便把换下来的衣服也一道洗了,将脏衣服塞到桶中,回到宿舍往床底下一丢,换上鞋子,拿了点钱就离开了学校。
树木岭中学在乡上的北部,而乡卫生院却在南面。从学校走出来,一路上,朱代东的耳朵更是无法清静。特别是走到街上后,虽然行人稀少,可是朱代东却有如到了菜市场。各种繁杂的声音不管他是否愿意,一齐涌进他的耳中。在经过乡政府的宿舍楼时,他更是听到了那种哼哼嗯嗯的声音,让他满脸赤红,逃也似的跑了过去。
乡卫生院并没有专门的神经科,朱代东只好挂了个内科。医院里很安静,但这只是对于别人而言,在朱代东耳中,楼上病房中挂点滴的声音他都能听得清楚,虽然他没有亲自上去看,但是那一滴一滴往下掉的药水,就像贴在他耳边似的,这让他觉得非常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