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巴士书屋说:没有收尾的作品并非都是太监文,也许...就好比你追求一个人,最终她(他)并非属于你。

孙大掌柜忙说:“他怎么敢!我看他跑前忙后,也够殷勤。”

“殷勤是殷勤,好像有些惧怕我们。”

“这是一个小庄口,连樊老帮,通共派了三个人。你我来到这么一个小庄口,人家能不怕?”

“这位樊掌柜,是什么时候派驻来的?”

“有两年了吧。他以前多年驻甘肃的肃州,太偏远,也太苦焦。换班时,把他换到近处了。

樊掌柜是个忠厚的人。”

“多年驻肃州?那他跟过死在肃州的刘掌柜吧?”

“他是多年跟刘掌柜,也最受刘掌柜心疼、器重。我就是听了刘掌柜的举荐,才提他做了肃州庄口的副帮。”

“去年,樊掌柜张罗了多少生意?”

“一个小庄口,我记不得了。叫他来,问问。”

“他要是忠厚人,就先不用问了,小心吓着他。”

肃州,即现在的酒泉。肃州分庄,是康家天成元票庄设在西北最边远的庄口了。进出新疆的茶马交易,以及调拨入疆的协饷军费,由内地汇兑,一般都到肃州。所以,肃州庄口的生意也不小。只是那里过分遥远,又过分苦焦,好汉不愿去,赖汉又干不了。每到换班,大掌柜孙北溟就很犯愁。后来,幸亏有了这位刘掌柜,生意既张罗得好,又愿意长年连班驻肃州。可惜,刘掌柜最后一次上班,已经六十多岁了,没有干到头,死在了肃州任上。这叫孙北溟非常内疚,是他把刘掌柜使唤过度了。本来早该调老汉回内地调养身体的。因为好使唤,就过度使唤,太对不住老汉了。所以,除了在刘掌柜身后,破例多保留了几年身股,还对他生前器重的樊副帮,特别体恤。

说实话,自从把樊掌柜改派怀庆府后,孙北溟真是没有多注意。

康笏南问过后,孙北溟也没有太在意,当晚他就歇了。次日,他和康笏南又赴当地商界应酬。席间,他只是略坐了坐,就借故先回来了。

要来柜上账簿一看,孙北溟真吃了一惊。半年多了,这个怀庆府庄口,收存不过三万,交付不到两万,通共才做了不到五万两银子的生意。挂了天成元的大牌,三个人,张罗了多半年,只做了区区五万两生意,岂不成了笑谈!

康笏南的眼光,真是毒辣,一进门,就看出腻歪了。

他问樊老帮:“怎么就张罗了这点生意?”

樊老帮一脸紧张:“大掌柜,今年不是合账年吗,所以我们收缩生意,不敢贪做。”

“收缩,也不能缩到这种地步!三五万生意,能赢利多少?这点赢利,能支应了你这个庄口的花费,能养活了你们三人?”

“怀庆府不是大商埠——”

“这里能做多大生意,我清楚。樊掌柜,你去年做了多少生意?”

“去年,十几万吧,早有年报呈送总号的。”

“一年只张罗了十几万生意?简直是笑谈!”

“这里,不似肃州——”

“樊掌柜,你有什么难处?还是你手下的两个伙友不听使唤?”

“不能怨谁,是我一人没本事——”

“刘掌柜生前,可是常夸嘉你。”

“我对不住刘掌柜。”

孙北溟见樊老帮大汗淋漓,脸色也不好看,就不再责问下去了。

康笏南应酬回来,兴致很好,也没有再问到樊掌柜。

孙北溟想了想,康笏南坐镇,自己亲自查问这样一个小老帮,阵势太吓人了。他就给开封庄口的领庄老帮写了一封信,命他抽空来怀庆府庄口,细查一下账目,问清这里生意失常的原因,报到汉口。天成元在河南,只在开封、周口和怀庆府三地设了分庄。开封是大码头,平时也由开封庄口关照另外两个分庄。由开封的老帮来查这件事,总号处理起来,就有了回旋的余地。

所以,他们在此只停留了一天,就继续南行了。

行前,改雇了适宜平原远行的大轮标车,车轿里宽敞了许多,舒适了许多。所以,经武陟、荣泽,过河到达郑州,虽然气候更炎热,孙北溟倒觉着渐渐适应了。他看老亭的样子,似乎也活过来了。

但到新郑,康笏南中了暑。

3

新郑是小地方,康家在这里没有任何字号。他们虽住在当地最好的客栈里,依然难隔燠热。就是为康笏南做碗可口的汤水也不易。孙北溟感到,真是有些进退两难。

镖局的武师,寻到江湖的熟人,请来当地一位名医。给康笏南把脉诊视过,开了一服药方,说服两剂,就无事了。康笏南拿过药方看了看,说这开的是什么方子,坚决不用。他只服用行前带来的祛暑丹散,说那是太谷广升远药铺特意给配制熬炼的,服它就成。另外,就是叫捣烂生姜、大蒜,用热汤送服,服得大汗淋漓。

在新郑歇了两天,康笏南就叫启程,继续南行。可老太爷并没有见轻,谁敢走?

包世静武师提出:“到郑州请个好些的大夫?”

康笏南说:“不用。郑州能有什么好大夫!”

老亭说:“那就去开封请!”

康笏南摇手说:“不用那样兴师动众,不要紧。新郑热不死我,要热死我,那得是汉口。我先教你们一个救人的办法,比医家的手段灵。我真要给热死,你们就照这办法救我。”

众人忙说,老太爷不是凡人,哪能热死!

康笏南说:“你们先记住我教给的法子,再说能不能热死我。那是我年轻时,跟了高脚马帮,从湖北羊楼洞回晋途中,亲身经见的。那回也是暑天,走到快出鄂省的半道上,有一老工友突然中暑,死了过去。众人都吓坏了,不知所措。领马帮的把势,却不慌张。他招呼着,将死过去的工友抬起,仰面放到热烫的土道上。又招呼给解开衣衫,露出肚腹来。跟着,就掬起土道上的热土,往那人的肚脐上堆。堆起一堆后,在中间掏了个小坑。你们猜,接下来做甚?”

众人都说猜不出。

“是叫一个年轻的工友,给坑里尿些热尿!热土热尿,浸炙脐孔,那位老工友竟慢慢活过来了。”

众人听了,唏嘘不已。

孙北溟说:“老东台,你说过,御热之法最顶事的,是心不乱。你给热倒,是不是心乱了?你老人家不是凡人,我们都热死,也热不着你。不用说热死人的故事了。你就静心养几天吧,不用着急走。”

“大掌柜,你说我心乱什么?”

“这一路,你就只想着西帮之衰,走到哪儿,说到哪儿。这么热的天,想得这样重,心里能不乱!”

康笏南挥挥手,朝其他人说:“你们都去吧,都去歇凉吧,我和大掌柜说会儿话。”

众人避去后,康笏南说:“我担忧是担忧,也没有想不开呀!”

“心里不乱就好。西帮大势,也非我们一家能撑起,何必太折磨自家!”

“我跟你说了,我能想得开。我不是心乱才热倒。毕竟老迈了。”

“年纪就放在那里呢,说不老,也是假话。可出来这十多天,你一直比我们都精神。以我看,西帮大势,不能不虑,也不必过虑。当今操天下金融者,大股有三。一是西洋夷人银行,一是各地钱庄,再者就是我们西帮票号。西洋银行,章法新异,算计精密,手段也灵活,开海禁以来,夺去我西帮不少利源。但它在国中设庄有限,生意大头,也只限于海外贸易。各地钱庄,多是小本,又没有几家外埠分庄,银钱的收存,只能囿于本地张罗。惟我西帮票号,坐拥厚资,又字号遍天下,国中各行省、各商埠、各码头之间,银款汇兑调动的生意,独我西帮能做。夷人银行往内地汇兑,须赖我西帮。钱庄在当地拆借急需,也得仰赖我票号。

所以当今依然是天下金融离不开我西帮!我们就是想衰败,天下人也不允许的。”

“大掌柜,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这是叫你宽心的话,也是实话。就说上海,当今已成大商埠,与内地交易频繁,百货出入浩大。每年进出银两有近亿巨额,可交镖局转运的现银却极少,其间全赖我西帮票号用异地彼此相杀法,为之周转调度。西帮若衰,上海也得大衰。”

“大掌柜,你这是叫我宽心,还是气我?天下离不开西帮,难倒西帮能离开天下?”

“洪杨乱时,西帮纷纷撤庄回晋,商界随之凋敝,朝廷不是也起急了,天天下诏书,催我们开市。那是谁离不开谁?”

“不用说洪杨之乱了。我们撤庄困守,也是坐吃山空!”

“坐吃,还是有山可吃。”

“大掌柜,你要这样糊涂,还跟我出来做甚!”

“我本来也不想出来的,今年是合账年,老号柜上正忙呢。”

“那你就返回吧,不用跟着气我了!”

“那我也得等你老人家病好了。”

“我没有病,你走吧。老亭——”

老亭应声进来,见老太爷一脸怒气,吃了一惊。

“老亭,你挑一名武师,一个伙计,伺候孙大掌柜回太谷!”

老亭听了,更摸不着头脑。看看孙北溟,一脸的不在乎。

“听见了没有?快伺候孙大掌柜回太谷!”

老亭赶紧拉了孙北溟出来了。一出来,就问:

“孙大掌柜,到底怎么了?”

孙北溟低声说:“我是故意气老太爷呢。”

老亭一脸惊慌:“他病成这样,你还气他?”

孙北溟笑笑说:“气气他,病就好了。”

“你这是什么话?”“你等着看吧。老太爷问起我,你就说我不肯走,要等他的病好了才走。就照这样说,记住了吧。”

老亭疑疑惑惑答应了。孙北溟走后,康笏南越想越气。孙北溟今天也说这种话!他难道也看我衰老了?他也以为我会一病不起?

躺倒在旅途的客舍里,康笏南心里是有些焦急。难道自己真的老迈了吗?难道这次冒暑出巡,真是一次儿戏似的举动?决心出巡时,康笏南是有一种不惜赴死的壮烈感。别人越劝阻,这种壮烈感越强。可是越感到壮烈,就越对自己的身体没有信心。年纪毕竟太大了,真说不定走到哪儿,就撑不住了。所以,中暑一倒下,他心里就有了种压不下的恐慌。

现在给孙北溟这一气,康笏南就慢慢生出一种不服气来。他平时怎么巴结我,原来是早看我不中用了!非得叫他看看,我还死不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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