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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卫东不爱听了∶"哥们儿,你挤兑谁呢?爱玛可是正宗的雅利安人种,你仔细瞧瞧她那两只眼睛,一会儿是蓝的,一会儿又变绿了,阿尔巴尼亚妞儿的眼睛能变色么?"

郑桐插嘴道∶"扯淡,哪国妞儿眼睛也不会变色儿,那是波斯猫。"

钟跃民等人哄笑起来。

大家说话时,爱玛站在一边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看样子她很想闹明白这些中国人在谈论什么。

杜卫东对钟跃民说∶"你听说了吗?巴黎那边也闹腾起来了,学生们建起了街垒,丨警丨察来了就用大板砖拍他们,法国丨警丨察一点儿脾气也没有,哪象咱们,一听说丨警丨察来了,一个个溜得比兔子还快。人家巴黎的学生就是浪漫,街垒上插面红旗,你猜旗子上写什么?"要**,不要作战。"街垒里乱套啦,不论是男是女,大家都是战士,绝对平等,看谁顺眼就跟谁睡,打着滚儿地睡,真他妈来劲,这才是革命。跃民,你爸可是老革命了,他参加革命的时候有这么浪漫么?"

"没有,那会儿恐怕素得厉害。

"就是,本来我还想学学格瓦拉,到丛林里去革命,后来听爱玛一说,敢情还有这么革命的?哥们儿立马改戏啦,既然都是革命,我干吗不挑挑,选一种适合我的革命?"

钟跃民问∶"这洋妞儿到中国干吗来了?"

"巴黎那边完事了呗,学生们都回学校上学了,街垒也拆除了,爱玛对革命的失败感到痛心疾首,她还没玩够呢,后来听说世界革命的心脏已经挪到中国了,中国的学生根本不用上学,不用做功课,每天都在干革命,连丨警丨察也不敢来找麻烦,有毛主席给戳着呢,谁敢犯葛?爱玛别提多羡慕了,正好她姨妈在中国工作,就这么着,爱玛终于来到中国。刚一下飞机,就见机场上红旗招展,喇叭里叽哩咣当全是革命歌曲,毛主席的巨幅画像有几层楼高。你还记得《红色娘子军》里那个吴清华吗?这妞儿经历千辛万苦终于来到根据地,头一眼就看见红旗了,吴清华一下子就把脸贴在红旗上了,热泪盈眶啊,爱玛当时就是这样,我非常理解她当时的心情,可算到家啦,见着亲人了,这是世界革命的心脏啊,是红太阳升起的地方。爱玛想起在街垒里并肩作战的战友们,他们还在暗无天日的资本主义社会里受苦受难,她当时哭得昏天黑地,鼻涕眼泪滚滚而下。谁知机场上的丨警丨察看她有点儿不对劲,心说这洋妞儿有病是怎么着,刚下飞机就这么一惊一乍的?看来得好好审查一下,得,这一审就审了一个多月,越审疑点越多,怎么看怎么象是国际间谍,后来要不是她姨妈做保,法国使馆交涉,爱玛现在还在号儿里呆着呢。"

钟跃民等人幸灾乐祸地大笑。

郑桐说∶"这叫热脸蛋贴到冷屁股上,看丫还革命不革命了。"

钟跃民笑道∶"爱玛没教教你怎么革命?"

"不好意思,她还真是我老师,笫一次见面她就问我,我可以住在你家吗?正好那几天我爸回国了,家里就我一个人,我心说这法国妞儿怎么自己往我枪口上撞?既然人家开口了,我再拒绝就不合适了,跃民,天地良心啊,那天晚上哥们儿别提多绅士了,我把她安排在我妈的卧室里,我睡自己的卧室,我心说笫一天可不能轻举妄动,慢慢地才能水到渠成,这种事儿可不能急,欲速则不达嘛。谁知我睡到半夜,爱玛窜进我的卧室,二话没说,呼地一下先把我被子掀了,哥们儿正睡得迷迷糊糊,身上只穿着条裤衩,我这人比较怕羞,连忙坐起来抓过衣服盖住羞处嘴里还说着,爱玛,你不要这样,你能不能先出去?等我穿好衣服……哎哟,没用,人家根本不搭话,一个饿虎扑食把我扑个仰面朝天,我挣扎了几下才发现身上仅有的裤衩也不翼而飞,当时我把眼一闭,停止了挣扎,心说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哥们儿认命啦……"

钟跃民一伙大笑起来,袁军笑道∶"卫东,我们都很同情你,硬是让人家给糟蹋了,你可千万要想开点儿。"

郑桐说∶"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不能忍气吞声,告丫的,告丫**了你,党和人民会替你做主。"

"算啦,我还是认倒霉吧,我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紧躲慢躲还是没躲过去,想想都他妈的堵心,挺清白的一条身子……"

钟跃民见时间不早了,便对杜卫东说∶"行啦,别侃了,就算失了身也不要紧,慢慢再找机会从良吧。卫东,我们马上要去陕北插队了,你有什么打算?"

杜卫东说∶"我也快回国了,下个月就走,我爸在东京给我联系了预科班,我想准备两年考大学。"

钟跃民叹道∶"倒底是外国人,折腾够了,拍拍屁股就走,还有大学可上,人比人该死,货比货该扔,我们只能去修理地球了,再见吧,卫东,咱们后会有期。"

杜卫东握着钟跃民的手说∶"你们多保重吧,早晚有一天我会回来,中国是我的笫二祖国呀,我还真舍不得离开这里,再见!跃民。再见!袁军、郑桐。"

周晓白就要走了,随着离别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周晓白恨不得抓紧一切时间和钟跃民呆在一起,离别的前一天,钟跃民提出为她饯行,周晓白感动得眼圈都红了,钟跃民对她每一点细小的关怀,都能使她感动不已,甚至有些受宠若惊,她常常奇怪,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没出息?连起码的自尊都顾不上了。

钟跃民家的客厅里静悄悄的,留声机的音箱里传来柴科夫斯基的《忧郁小夜曲》,两个人的心中都有种淡淡的忧伤在流淌。

钟跃民和周晓白每人手里拿着一杯红葡萄酒,他们默默对视着。

钟跃民举杯道:"晓白,明天你就要走了,我为你饯行,干了这杯。"

周晓白目光迷离:"别干,喝一口,好吗?"

"为什么?"

"杯子里的酒没了,宴会就要结束了,可我不想让它结束。"

两人各自饮了一口。

钟跃民叹了口气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周晓白固执地反驳:"有,就有不散的宴席,我的宴席永远不散。"

"晓白,随缘吧。"

周晓白流下泪来:"干吗要随缘?世上的事要靠努力得来,而不是靠随缘。"

"我想当兵,靠努力行吗?"钟跃民轻声问。

"肯定行,一旦你爸的问题解决了,我会求我爸把你送进部队。"

"我爸的问题要是解决不了呢?"

周晓白沉默。

钟跃民轻轻笑了:"还是要顺其自然吧?"

周晓白抬起头来凝视着钟跃民,久久地没有说话。

周晓白和罗芸走的那天,钟跃民没去送,因为这批新兵很可能会分在一个大单位,彼此之间早晚会熟悉,女兵们对这类事更敏感,特别是象周晓白这种出身将门,长得又漂亮的女兵,她的一举一动,总是受人关注的。钟跃民怕自己的露面会影响周晓白的前途,部队有纪律,士兵是不允许谈恋爱的。

钟跃民和袁军、郑桐到学校"赴陕北插队落户报名处"报了名,这倒挺顺利,也用不着政审,袁军还跟报名处的人说便宜话∶"老师啊,象去陕北插队这么光荣的事,是不是也有个批准的问题?我们哥几个出身都不大好,组织上要是不批准我们去陕北,我们绝不会背思想包袄,保证不给组织上添麻烦,我们就在城里自谋生路了。"

这几位都是学校里有名的刺儿头,报名处的人都懒得理他们,巴不得把他们弄得远远的,最好一辈子别回来。

钟跃民想起该去看看李奎勇了,他和李奎勇不是一个学校的,甚至也不是一个区的,按李奎勇家的状况,他绝无留城的可能,下乡插队是他的必由之路,也不知他们学校的毕业生是去哪里插队。

李奎勇的伤已经好多了,也能够下地走路了,钟跃民搀扶着他在医院住院部的疗养区散步。他们对以前发生的矛盾都闭口不提了,只是谈童年,谈将来。李奎勇最大的心愿是将来能到重工业企业当一个技术工人,能养家,能给母亲养老送终,能顺利地把弟弟妹妹们拉扯大。他问钟跃民以后打算干什么,钟跃民说他倒没有明确的打算,小时候还有点儿理想,有一阵子他爸老揍他,他便认为"爸爸"这个职业挺有权威的,看儿子不顺眼可以随时揪过来捶一顿,于是决定将来长大一定要当"爸爸"。后来长大了点儿,他发现"爸爸"不是个职业,似乎谁想当都可以,而且也不需要什么专业技能,于是他放弃了这个理想转而羡慕起海盗船长,不知为什么,他对小人书上的海盗形象很着迷,那些海盗耳朵上戴着硕大的耳环,胸口上长着浓密的胸毛,腰上插着短刀,还总有美女陪着,日子过得似乎很快活,钟跃民幻想着将来长大能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再后来,钟跃民干脆就没有理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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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浪漫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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