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大门口,张子明没有回家,也没有回文殊,而是直接打车去了省城。其实张子明没什么目的,也没什么想法。只有一种恶作剧的念头:这录音笔里面的话听不太懂,不过好像说到了“山大王”三个字,不会是副省长关仁山吧?反正现在没什么顾念的,送给关仁山听听吧。
到了省城,天还没亮。张子明找了个买早餐的地方吃了点,然后等了等。
张子明知道进入省委大院的程序:先到门卫登记,再打电话联系。接电话的是关仁山的秘书,他问张子明的来意。张子明说,我是关省长老家来的,原清泉的县长张子明,来拜会一下的,还有有一件重要的东西要带给关省长。秘书问什么东西。张子明说,关省长知道的。秘书说,你稍等。过了会儿,传来了关仁山的声音,好像有点生气:“哪一位?什么事?”张子明说:“首长好,我是清泉的张子明,我手上有一只录音笔,里面是李昂和苗若婷的对话,好像与你有关,还有关于康次步的死......”张子明故意把康次步的死加上的,其实他什么也不知道。那边的关仁山沉默了片刻,说:“你上来吧。”
关仁山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前,对进门的张子明点点头,说:“坐吧。”张子明没有坐下,而是走到关仁山面前,双手把录音笔呈上,说:“首长,就是这支笔,康此步刚死的时候,搞刑侦的一位朋友无意中录下的,后来感觉没什么用,就让我听,我也感觉不出什么,不过里面好像提到了首长,我就不敢大意了。”关仁山接了过来,来回摆弄了几下,插上耳机,听了起来。张子明一直在旁边站着。他看到关仁山的脸由晴转阴。
“哼!”关仁山似乎忘了把耳机拔下来,重重的一拍桌子。
张子明说:“首长,里面讲的什么我听不懂,除了我和那位朋友,谁也不知道。”
关仁山拔下耳机,说:“胡闹,尽是瞎说!”
张子明说:“就是啊,里面说的什么,我一点不记得了,看来是我误会了,应该没有牵扯到首长的。”
“什么牵扯不牵扯?没什么事 啊,谁想听就让谁听。”关仁山脸色很严峻。
张子明说:“那是,那是。”
关仁山说:“你......很忘事 啊。”
张子明说:“是 啊,我很忘事。”
关仁山的脸色和悦起来,说:“年纪轻轻的忘事可不好啊。”
张子明点头说:“首长批评的对啊,可我就是很忘事。”
关仁山嗯了一声,说:“主要是缺少锻炼,要多压担子啊。”
张子明的心快跳出了胸膛,说:“谢谢首长。”
“让木青的污水经过坟地是你提议的?”关仁山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张子明一下子明白了过来,明白了自己被贬的真正原因,说:“现在看来是不合适的,要马上停工才对,我很后悔这个提议啊。”
“清泉需要你这样的年轻人啊。”
从省城回来后,张子明有点发烧,然后到医院躺了几天。没有一个人来。
日子依旧,好像波澜无惊。张子明每天重复着。最先让他感到变化的是局长卫东华。有一天卫东华走进张子明的办公室说:“哎呀,子明啊,你这办公室太小啦,得换一个大的。”张子明说:“不用了,挺好。”卫东华说:“一直想找你聊聊的,晚上有空吧?一起做做?”张子明不想和他啰嗦什么,说:“改天吧,我感冒刚好。”卫东华没有要走的意思,说:“当时也没给你分工,现在熟悉了,你看看,想负责哪方面?”张子明说:“我这人最怕麻烦了,清静一点倒好。”
卫东华笑道:“好好,就按你说的。”临走时,卫东华又说:“子明的能力我是知道的。”
清泉出事了:新建的一小教师倒塌了好几间。张子明是从网上知道这个消息的。他想回去看看袁雪,不知她怎样了。正准备走的时候,李可来了。李可说,苗若婷自杀了,不知什么原因。张子明说,关我什么事,这个女人早就该死。李可说,有人买通了监狱领导,让一个犯人出来杀人,许诺说要给这个犯人减刑,结果这个犯人又莫名的死了。张子明说,我不听你讲故事。我要回清泉看袁雪和滔滔。我现在不是什么领导,你别给我讲这些没用的。李可说,副局长张庆山被抓了,可他只承认和苗若婷做过放高利贷的生意,现在苗若婷又死了,真是难办啊。正说着,李可接了个电话:“什么?杜一凯自首?”张子明倒向问问原因的。李可却什么也不说,急匆匆走了。
袁雪真是受伤了。头部破了一处。左胳膊骨折。张子明来的时候,袁雪正在打点滴。张子明在床头坐了下来,原来滔滔在另一个床上躺着,见张子明来了,起了床,小声说:“爸爸,小点声,妈妈睡着了。”张子明抱起了滔滔:“滔滔没事吧?”滔滔说:“别这样,我长大了,这两天我在照顾妈妈呢。”张子明问:“没有人来看妈妈?”滔滔摇摇头,说:“妈妈被人送来后,我给妈妈打水喝,我给妈妈到外面买饭吃。”张子明又走到床前,看着袁雪。她似乎睡的很香,头上缠的纱布还有隐隐血迹。张子明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他看到袁雪的胸起伏着,闭着的眼里流出了泪。张子明站坐了下来,眼圈红了,伸手给她擦了擦眼泪。袁雪哽咽起来:“张子明,你滚,我要和你离婚......”
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然后病房的们被推开了,是人大主任孟爱国,政协主席方佑同,还有副县长于笑天,副书记庄友光等人。孟爱国对站在身边的医院院长说:“怎么回事,抓紧给袁副校长换间病房,要指定护士特别护理。”院长说:“好的好的,马上办理。”张子明不知他们怎么知道自己到来的,站起来说:“你们这是......”于笑天笑着:“呵呵,来看看,袁校长的。”张子明说:“麻烦各位了,袁雪没什么的,轻伤。”众人都这么站着,围了张子明一圈。都呵呵笑着,看着张子明。张子明感到了什么,现在叫自己“张书记”吧,可没正式公布,叫“张副局长”呢,又不合适,就说:“各位有什么事就说吧,叫我子明好了。”孟爱国说:“子明同志,是这样的,刚接到市里的电话通知,清泉这边形式很复杂,让你回来主持工作。”张子明想到了这一点,很平静,说:“我可没接到通知啊。”刚说完,电话响了,是王平安的,“你现在在清泉啊,找你半天了,你先主持一下,改天我和苏书记过去给你们开个会宣布一下。”张子明还要问什么,王平安却挂了。张子明说:“王部长的电话。”众人都点着头,很严肃的样子。张子明问:“李昂书记呢?”庄友光说:“我来汇报一下吧,他昨晚被叫到市里问话了。”“哦。”张子明说:“出这种事我感到很痛心啊。”方佑同说:“他是自讨苦吃啊。”张子明点点头,说:“到一小事故现场看一下吧。这次事故很严重,我们是有责任的,现在首先要尽一切力量抢救伤亡师生,尽快修复好,不耽误孩子们的学习,实在不行把县委办公楼腾出来。”张子明站在中间,有的带了笔记本的,很认真的记录着;没带的双手交叉着放在小腹下方,也是很认真的样子在听着。由于市里没正式宣布,也没什么称呼,都说:“好好。”于笑天走上前问:“要不要和电视台的说一声,来个跟踪报道?或者把刚才的讲话作为处理这次事故的一个指导性文件,马上下发下去?”张子明没说什么。旁边的孟爱国说:“这件事,让宣传部的人去落实吧。”他们让了一条道,让张子明先走出来,然后是孟爱国和方佑同一左一右跟在张子明后面。
刚走出医院大门口,准备上车时,手机又响了起来。张子明一看是丛宇达的。张子明问什么事。丛宇达嘻嘻笑道:“恭喜张书记啊。”传的真快啊,张子明说:“没事挂了吧。”丛宇达却没有挂的意思:“我想换个位子,到时请张书记说句话啊。”张子明就很有点生气了,说:“小丛 ,你刚上去,先安心干几年再说吧。”丛宇达说:“对了,张书记,原先我在县委打扫卫生时,无意见发现了几张照片,好像是你和一个女的,还有一张好像是刘市长楼了个女人,你们不会是一起玩照的吧?”张子明的手紧紧握着,“小丛,你是喝醉了吧?”张子明想给他找一个台阶。他却不想下,说:“我没喝醉,现在我正在看着这几张照片呢。”孟爱国他们还在中巴车门口等着张子明先上车。张子明努力保持着镇静:“呵呵,那照片没什么用,小丛你先替我保管着吧,你的事我会考虑的。”丛宇达说:“那就麻烦张书记了。”张子明知道,现在的丛宇达已不是那个搓着双手,怯怯的叫“张县长”的那个丛宇达了。他拿出了手机电池,狠狠地像远方扔去。就在张子明拿出电池的这一刻,有一个短信从遥远的南方发来。那短信只有六个字:空,空空,空空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