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十分钟，县常委一班人，除了李昂，都来电话了。内容大同小异：都说没说什么。既然这样，可那上报的文件上肯定是“一致同意”。刚开始想到这儿，张子明有点悲哀，后来又感到好笑，竟然笑出了声。
回来后，张子明一夜没睡好。他在想着丛俊晓的办法是否可行，会有什么后果；又想到前几天父亲来的一个电话，说母亲的身体越来越差，恐怕过不了冬了。张子明只是感到一阵阵伤感。后来感到头疼的厉害，像有很多只老鼠在咬自己。
天亮后，张子明只觉得眼睛发涩，想多躺一会儿的，可又想到事情紧迫，不能耽误，就起了床，匆匆洗了洗，冲了杯奶喝了，溜达着向办公楼走去。
刚到办公室，崔慎之就抱一摞文件过来，说：“县长，这是最近几天的文件，左边的这些是要你签字的，右边的这些是要开会研究的。”张子明点点头，说：“知道了。”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说：“小崔，你告诉一下办公室的人，今天上午我要召集一下各单位负责任开个会，议题就是转变工作作风的问题。”崔慎之说：“知道了。”
会议的地点安排在五楼的小礼堂里面。坐在主席台上的只有张子明一个人。按说这种场合该由个副县长陪同一下的，可具办公室的人说，几个副县长和副书记都有事，不是考察就是调研。张子明不在乎这些了，本来嘛，这次会议就是个形式，只是证明自己在开会而已。
那个田老师的活动能力确实不错，一晚上的时间动员了二百多号人，且都是上丨访丨“精英”：老年人。他们早上五点多在文海公园门口集合，然后坐上了四辆卡车，向文殊走去。由于走的早，清泉这边除了有的人知道，谁也不知道。
文殊市信访办的工作人员，对一些上丨访丨人员早已见怪不怪了。只要不发生冲突，只要不造成恶劣影响，只要不影响市领导工作，主要以劝说为主，实在不行就进行冷处理：不管不问。就像是橡胶球，越拍蹦的就越高，反之倒慢慢平静了。这也是文殊市信访办的宝贵经验。
当从清泉赶来的二百多号人缓缓走向市政府的时候，还是很有点气势的，他们抬了一个很大的花圈，花圈两边是一副挽联：要人民活，要木青亡。信访办的工作人员马上让门卫拉起了一条警戒线，并警告说，不许越线，否则就按妨碍公务罪处理。又说，可以找几个代表到里面谈。这些老人们好像很听话，他们都拿出随身带的马扎坐了下来，有的老头还带了象棋，相互对弈起来。说话的多半是老太太：“这文殊人说话就是比咱清泉人好听啊。”信访办的一个工作人员说：“我再说一遍，你们找几个代表，到里面谈，不要聚众闹事，马上把花圈抬走。”有老太太说：“你这胖孩，长得倒很俊，话怎么这么难听？”本来这二百号人坐在市政府前面的广场上也不算什么事，可关键是驻足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更为严重的是有几个青年人还拍照。
信访办的人是很有经验的，若出现这种情况要上报，请市领导出面的。
文殊市委一帮领导正在开一个扩大会。市委书记苏国颂正在传达一个文件。市长刘丙辰，副市长牛鹏，杜一凯，还有两区两县的领导都在，当然李昂也在的。有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刘丙辰的。他看了一下号码，皱了下眉，还是接通了，只是“哦”了一声，便挂了。他脸色微红，有点生气，为这点小事来找他。他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表，才九点二十分，刚开会不久。他本想和身边的牛鹏说一下的，可想了想，便写了张条子，递给了斜对过的杜一凯。
台下的人坐的参差不齐，都低着头，好像在记着什么。张子明知道，他们什么都没记，都在瞎写瞎划。如果自己目前没有这种困境，他们肯定会抬着头，刻意寻找自己的目光，很“偶然”地与自己的目光相遇，然后做出很谦虚很讨好的微笑。不过，此时的张子明不在意这些了，他有点神不守舍。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是九点二是五分，便咳了一声，说：“同志们，今天我们开这个会......”手机铃声打断了张子明的讲话，他看了看，是吴萍打来的，“子明啊，你们清泉出事了。”张子明的手明显抖了几下，尽量平静的语气；“吴秘书长又开玩笑了？又让我请客？”吴萍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语调：“真的啊，现在杜副市长下去处理此事了。”张子明提高了声调：“具体什么事啊？”吴萍说：“有一些上丨访丨的的，还抬了个大花圈，具体什么事不清楚。”张子明说：“这怎么搞的啊，对了，李昂书记不是在文殊开会吗？正好让他处理下。”吴萍说：“先这样吧，有什么事我再打电话。”张子明挂了手机，暗暗舒了口气。
杜一凯来到广场上，看到这么多的人，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找信访办的人了解了一些情况后，马上进入了状态。杜一凯走到人群中间，说：“我是文殊市副市长杜一凯，我在清泉工作过，对那边情况我是比较了解的。我爱那里的山山水水，我更爱那里的父老乡亲！今天看到这么多老人专门来反映问题，我感到很难过，是我们的工作没做好，也是清泉县委的失职！关于木青污染的问题，是一定要解决的，我现在就给木青领导打电话，要木青限期改正，实在不行就停产，就搬出清泉！一定要给各位老乡一个满意的答复！”杜一凯讲的声情并茂，而那些老人却像一块块石头。听到杜一凯要打电话的事后，不知是谁带头鼓起了掌。电话通了，接电话的是苗若婷，她不知道杜一凯正在进行不一场表演，只听杜伊凯说：“我是副市长杜一凯，听群众反映，你们的污染问题很严重，严重影响了附近居民的生活，责令你们限期改正，如果做不到，就让你们停产，或者搬出清泉！”那边的苗若婷意识到了什么，脑子马上转了过来，说：“请杜市长放心，请清泉老乡们放心，我们一定做好，给领导一个交待，给各位老乡一个交待。”杜一凯又把手机调上了扩音，大声说：“你再把刚才的话说一遍，让这些老乡们听听。”苗若婷便又说：“我们一定按上级要求做好，给位老乡一个满意的答复！”那些围观的人群中又爆发出了一阵掌声。杜一凯似有点意犹未尽，说：“老乡们，如果你们中午不想回去的话，就在文殊转转，，中午我请客，四菜一汤，外加一个咱清泉的小笨鸡。现在是十点三十分，我还有个会，咱们中午饭桌上见。”人群中又发出了一阵掌声。一个好的官员，首先是一个好的演员。今天这次的局面完全被杜一凯控制了。按照信访办的经验，这么多人请吃饭是不可能的，按照经验，这帮上丨访丨人员该马上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