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到了十二月中旬。近段时间，阙德民差不多已经忘记程琳这个人的存在啦。真的，他很少很少想到她。这一方面是因为他将几乎所有精力都用在了工作上；另一方面，当然也是因为他已经有了新的感情寄托——他已完完全全、死心塌地地爱上了游薇。命运弄人的是，刚好在这么长一段时间里，程琳都没有如约前来，也没有来信说明原因。于是，他便想以此为借口写封信去彻底断绝与程琳之间的恋爱关系。他很清楚，自己的心已经完完全全地被游薇占据了。他决心豁出去一搏，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他都不想再脚踏两条船啦。更何况游薇对他还存有那么一丁点意思呢！

主意既定，他便迅速草就了下面这样一封信：

程琳：

你好大的架子啊！

我望眼欲穿，天天等呀盼的。等你的来信，盼你的到来。为了迎接你的大驾光临，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分到一个房间，又精心地布置了一番，做好了迎接你的准备。谁知你竟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我面前失信！我就知道，你一直都在欺骗我。其实你早就已经有了男朋友了罢？你嫌我被分在乡下了？

既然如此，那就随你去吧。我决不是那种癞皮狗似的人。我决不会拖累你，破坏你的幸福，耽误你的终身。

现将你的玉照完璧奉回，并就此断绝你早就想断绝的你我之间的关系——也是，我们之间原本就不存在什么复杂关系。

祝你幸福！

阙德民于某年某月某日

写完之后，他把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然后连同相片一起装进信封封好，写好地址，贴好邮票，投进了悬挂在实验楼旁边电线杆上的邮箱里。

在这之后的几天时间里，他又有些后悔了。他很清楚这封信寄出去的后果。他后悔的是，自己在没有真正占有程琳肉体的情况下，就这样轻易地放过了她。而他眼下可是正经受着性饥渴的煎熬呢。远水解不了近渴啊——与游薇的关系，八字还没一撇呢！一个真正的聪明人，是决不会像自己这样轻易放弃那送到嘴边来的肉的。

对呀，我为什么不想办法创造条件在F市跟程琳约会，并尽可能地跟她发生肉体关系？这一来可利用她治好自己的心理疾病，二来也解解这燃眉之急。一举两得的事，何乐而不为！

可事情都已经这样了，要怎么才能挽回？对！何不以追回自己的照片和她所借去的书和杂志为由，再写一封信去给她呢？这样的话，她很可能就会叫我到F市去拿回自己的东西的。这样不就又有机会接近她了吗？或许她也不想就这样彻底分手哪！

想到这里，他茅塞顿开，便又给程琳去了一封短信。信中有不少与前信自相矛盾的地方，有些内容连他自己看了都觉得可笑。想不到，几天后，程琳还真就回了这样一封信：

阙德民：

你是不是还没有说够骂够。就是我怎么不值得你爱，你也不该这样戏弄，笑骂我。我不可爱，不讨你喜欢，你不跟我写信不就得了。什么望眼欲穿？你这人真够狡猾的！你一定是有了新朋友了。你千方百计想跟我分手，又要叫我不责怪你，而把错全都说到我的头上。你说我没有回信，你就不会想想你写的信谁能够受得了。我气得眼睛都哭肿了，你知道吗？你那样绝情，把照片都寄还给我，那我还有回信的必要吗？我又不是癞皮狗。何况这样的事也不全是你的错。因为感情是不可以勉强的。那天，我实在气得好狠，我把你的相片和信全部都烧掉了。烧掉了以往的情，一切都烧掉了。我还有什么期望呢？我没想到等到的会是这样的泡沫。我受够了，男人都不是好东西，都是伪君子。你爱我，喜欢我，全都是假的，假的！我哭自己当初就不该傻乎乎的回信给你，不该跟你见面，一切都不该。你一定很得意，你终于达到目的了。其实，我最讨厌说谎的人。如果你跟我说清原因，你有一位比我更好、更适合你心意的人，我是不会怪你的。我知道我不能满足你。我们相隔这么远，我们不能像别人一样，花前月下，只能靠鸿雁传书。这样我是不能取得你的好感的。但是，你不该不跟我说清楚。你不该对我耍手段。这是我最不能原谅你的事了。也许，你把玩弄别人的感情当做一种享受吧！那我只能默默地送上一句：祝你幸福！

你说要我还你《君心似我心》，我会还给你的。我不会那么小家子气的。你太健忘了，我还欠你两本杂志：一本《中篇小说选》，一本《广州文学》。请你原谅我把你的相片烧掉了。如果你觉得我请你原谅解决不了问题的话，那我就给钱给你再去照两张也行。请相信我，我决不会要别人的东西。书太多我不好寄，你自己来拿吧！我没有时间去你那，有时间也不去了。你就换一天课，来F市一趟，你选一个时间，最好是晚上。我看星期六吧。我星期六上中班。我会在某某电影院对面的第四百货商场门口等你。至于定于哪个时间，哪个星期六见面，你选好后写一封信给我吧。那天，我会把书全部带好还你的。

寄信地址：F地区政法干校

请不要寄信到纺织厂去，那儿人太多太杂，有人会乱拆信的。所以，你不必寄到那儿。还是寄原来的地址。

程琳于某年某月某日

终于又收到程琳的来信啦，他如获至宝，如饥似渴地速读了两遍。

这不等于是在最后一次约会自己吗？这不是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吗——她大概也不想在没得到我之前，就跟我分手吧？

阙德民从信中最后几句话里敏锐地察觉到了程琳的意图。她之所以将约会时间定在晚上，可能也是想乘此机会跟自己发生肉体关系吧？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她分明知道上次约会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真有点大喜过望的感觉。当然，同时，也有点担心。但最终他还是决定，不管怎样，都得不顾一切地前往去赴她的这个约会。这不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机会吗？自己不是正想利用她来治好自己的心病吗？现在机会来了，有什么好顾忌的？对，不管后果如何，都得抓住这次机会！就算是失败了，那又怎样，不就是在她一个人跟前丢脸吗？那就让她瞧不起好了。再说了，连试都没试怎就知道事情必败呢？

于是他又迫不及待地写了一封短信去给程琳。将约会时间定在了本星期六的晚上七点钟。

十二

总算挨到星期六了。下午，他穿着打扮了一番之后，便乘车来到了F市。因为离约会时间还有几个小时，便在电影院旁边的书摊上租了一本书看。直看到掌灯时分，这才匆匆忙忙在一家餐馆吃了一顿便餐，然后便在程琳指定的地点——F市第四百货商场门口等待着程琳的到来。这时，离约定时间还有将近半小时，他只得在商场门口的空地上踱起步来，以便消磨掉这段时间。好不容易等到七点整，程琳却没能按时前来。又过了一刻钟，她这才姗姗来迟。阙德民无意中注意到，她手里并没有拿任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