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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陈安生失眠了。这是他生平第一次领尝失眠的滋味,想不到这么一直睁着眼平躺在床上,不仅无聊透顶,而且枕头也像是忽然矮了一截,竟然会感到脖子发犟、腰酸背疼。他很想翻一下身,但他和小弟睡的“床”其实就是搁在两根长条凳上的竹凉板,轻轻一动就会嘎吱嘎吱闹心地响,又怕把家里人吵醒了,便只好用两手扶住床沿,小心复小心地慢慢侧转着身躯。

借着窗外的星光,他无聊地扫视着房间里的一切,如果不是想着拼命操劳的母亲,他早就对这个破陋不堪的“家”厌恶透顶了,而现在就连“家”这个词儿都让他心烦。

夜渐渐深了,他依然睡不着,干脆蹑手蹑脚地起了床,扶着摇摇晃晃的木楼梯下了楼,走出了稀牙漏缝的捆绑房,高一脚低一脚地来到了嘉陵江边。他又登上了曾经和燕子相偎依的那块大礁石,静静地坐在那里发呆。

江上起雾了。熹微的星光下,江水泛着微微的白光,周围层层叠叠的吊脚楼只剩下模糊的轮廓,江对面华新街疏疏落落的灯火显得懒洋洋的,闪闪烁烁就像点点鬼火,令人发愁。聆听着身前呜咽流淌的江水,仿佛冥冥中有一个声音在向他召唤。他默默地沉思着:未来的路就像灰蒙蒙的雾重庆,真让人看不清,让人窒息。唉,这个城市再美也已经不属于自己,不必留恋了,是该离开了。但愿,那迷雾的远方有一个希望!

陈安生从衣袋里掏出口琴,又轻轻地吹起了苏联歌曲《小路》。

口琴声颤悠悠地响起,仿佛饱含着无限的感慨,飘向日夜奔流不息的嘉陵江水,飘向对岸郁郁葱葱的青山,飘向茫茫无边的夜色……

12、迷茫的憧憬

学习班知青最后一次集合到小礼堂里,是举行“结业典礼”,等待“分配”。但和等待中、高考通知书时的情况已经大不相同,这些年轻人似乎并无振奋之情,反倒显得格外平静——或者说有些麻木。

主席台上,谭副主任兴奋地嚷着:“同学们,我们的学习班到今天就胜利结束了。现在,我首先宣布同学们上山下乡将要去的地方,那里是红军的故乡,叫大巴山,同学们将分别去往四川省达县专区的达县、邻水、大竹、宣汉、万源、太平、平昌、通江、南江和巴中十个县……”

哇,跟传言一样,真的是到大巴山!会场里的冷漠情绪被打破了,大家有听说过大巴山的,也有没听说过大巴山的,响起一片窃窃的议论之声。一些人开始模模糊糊地向其他人介绍:大巴山那地方好像挺遥远,挺神奇……

苟妈又大声维持起秩序来:“大家安静,安静!下面还有重要内容!……”

谭副主任高声宣布:“下面,请达县专区太平县安置办公室主任温德安同志给我们讲话,大家欢迎!”

温主任慢吞吞地走上了讲台。这是一个长相阿弥陀佛的小老头,胖乎乎的脸上一团和气,头上还扣了一顶有点喜剧色彩的伊万诺夫式鸭舌帽。他是当年随南下部队到太平县的北方人,一口夹杂着北方口音的四川话:“同学们,我受达县专区安置办公室的委托,来迎接大家到大巴山红色老区安家落户。大巴山是个好地方啊,大巴山好啊,那里是红色的革命根据地,也是一座万宝山。那里的老百姓怎么说来着……天麻银耳随处拾,伸手摘到桃和李,棒打野兔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

温德安的话引发了年轻人的好奇心,少男少女们不由迷茫地憧憬起来,开始想象那崇山峻岭纵横、原始植被铺天盖地的诱人风光。

“大家到大巴山去,要办一个一个的茶场呀、林场呀、牧场呀、渔场呀。我们的安排是很细致的,每个场都是男女搭配的……”

这“男女搭配”的说法来得很突兀,会场里响起了嗤嗤的窃笑声:“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同学们,你们的身上肩负着改天换地的光荣任务,通过你们辛勤的劳动,今天的万宝山明天就会变成美丽的花果山……”

陶胖又不失时机地跳出来表现了:“咦,花果山还没有万宝山值钱,把万宝山变成花果山,那不是变倒转去了吗?”

会场里响起一阵哄笑。

谭副主任拍着手道:“注意纪律,注意纪律!……下面,欢迎去年下乡的知识青年代表郭南下同学发言!”

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的男青年箭步冲上了讲台。这青年的形象很具个性,身材魁梧,小平头冲冲,双目炯炯有神,光膀子套一件地道农民的小白褂,足蹬一双大巴山草鞋,犹如携裹着一股清新的山野气息向大家迎面扑来。

原本散漫沉闷的会场被他搅动了,有人发出了“啧啧”的赞叹声。

肖天健轻声问身旁的伙伴:“这个郭南下是什么样的人?”

卓立说:“他就住在我们红房子二栋,是南开高64级的高才生,去年自动放弃高考去了大巴山。”

肖天健问:“为什么放弃高考?”

卓立说:“他说农村建设需要他这样的知识青年……不过按他那家庭出身,就是参加了高考恐怕也玄!……天健,以前我给你讲过他的事情的。”

肖天健思索了一下,果然想起卓立说过这个人的事,还特别说起过这个人的父亲。

郭南下的父亲郭松风是国民党“投诚”将领,在重庆市参事室工作。

说起来,郭松风这顶“投诚”的帽子戴得有点亏。1946年,国民革命军第三十八军第五十五师在河南巩县起义,由于当时战场太乱,通讯不灵,时任五十五师上校团长的郭松风起义行动因此晚了一步。殊不知,共军对这国军的起义、投诚和被俘在政策上却是有重大区别的,战斗前宣布起义的称为“起义”,战斗打响再宣布的则称“投诚”,战斗进行中放下武器的就只能算是“被俘”了。郭松风由此落了个不上不下的“投诚”称谓。

不过,郭松风当时也没太多想,他真心诚意认为***应该坐江山,“投诚”以后便满怀热诚地投入了“解放战争”。1947年,他跟随二野百万大军挥师南下大别山,继而出江淮、战徐蚌,后来又横渡长江,一路南下南下,就一直南下到了重庆。郭松风的大儿子恰好在二野“南下”之际出生,为资纪念,他便给大儿子取了个特殊的名字叫作“郭南下”。

郭松风家教严厉在红房子是出了名的,他总是以一个士兵的标准来要求儿子的饮食起居。在郭南下幼年的记忆中,父亲手里老是握着一柄鸡毛帚,老是用带点野蛮的方式督促自己穿衣、叠被、洗碗、跑步、游泳等,还不准吃零食。父亲有一句军人的名言:“人最重要的是忍耐力,不管什么环境,只要耗子能生存你就要能生存。”

郭南下从小颇有乃父之风。有一年,红房子的孩子们看了一场叫作《无脚飞将军》的露天电影,电影讲述了二战时期苏联飞行员马列西耶夫的故事:马列西耶夫的飞机被德寇击中了,被迫弃机跳伞;冰天雪地冻坏了他的双脚;然而,双脚残废的马列西耶夫凭着顽强的意志在森林里爬行了好多天,靠着吃蚂蚁卵活了下来,最终还重返蓝天,继续与德国法西斯战斗。郭南下向这位“无脚飞将军”学习,也率领着红房子的孩子们去吃蚂蚁卵。蚂蚁卵是刨出来了,但看着密麻麻垒成一堆的白花花的蚂蚁卵,孩子们却直觉恶心发怵。郭南下举手发誓道:“为了革命,我们绝不临阵脱逃!”宣誓完毕,抄起一把蚂蚁卵便咽了下去。有他带头,孩子们也都纷纷吃起蚂蚁卵来,一个个满脸誓死如归的神态。——当然,吃蚂蚁卵的结果,是“无脚飞将军”们统统被各自的家长押送进了医院,而郭南下也荣获了一个“英雄”的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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弯曲的光阴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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