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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这事,卓立挨了父亲一顿好打,又被逼着去给丁伯伯道欠。丁若愚却苦笑着对卓一翎直摇双手:“小孩子顽皮,别认真,别认真!”

等卓立大一些了才了解到,丁若愚这右派其实当得挺冤。

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反右斗争实际上进行了两次,第一次是五七年六月到五八年四月左右的“反右”运动,第二次是五九年的所谓“反右倾”运动。这两次反右期间经历了抓党外右派、抓党内右派、抓军内右派和反右倾等几个回合。前几个回合一向胆小怕事的丁若愚都平安无事,但最后一个回合却出了点意外。

丁若愚当时在市民政局干部科工作。五九年“反右倾”时,民政局丨党丨委给干部科下达了两名右派指标。其中一个指标很快就完成了。有位好发议论的人开玩笑说:“你们知道什么叫‘以钢为纲’吗?那就是把好好的钢筋锅丢进小高炉里再把它炼成钢块,这就叫‘以钢为钢(纲)’!”这人立即被批判为“恶毒攻击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三面红旗”,理所当然地被划成了右派。但另一名指标却迟迟定不下来。右派指标完成不了,领导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研究来研究去,最后竟作出了一个令人惊讶的创造性决定,这名右派分子就由群众自我评议产生。

可是,人人都清楚“右派”这事的利害关系,谁敢轻易评选别人,谁又愿意接受别人的评选呢?任凭领导高瞻远瞩地反复阐述反右斗争的伟大意义,用心良苦地进行动员诱导,大伙儿就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一连几天呆若木鸡,一声不吭。

其时正值盛夏,大家喝水甚多,膀胱的压力一阵比一阵大,却谁也不敢擅自离开会场去撒尿,生怕右派帽子会忽然降临到自已头上。但生理现象毕竟是政治意志无法控制的,最终大家还是承受不了巨大的压力,不得不违心地往外溜。

丁若愚开始也是硬咬牙挺着,这会儿见有人陆续外出,才提心吊胆地跟着别人出去轻松了一下。谁知道他却没有别人那么走运了,就是这么一次与过去没有什么两样的普普通通的撒尿,却葬送了他美好的一生。

四川俗话所谓“半夜吃桃子,按倒趴(川话“软”)的捏”,趁着丁若愚外出的这个短暂机会,大家如释重负,立即话匣子大开,矛头一致对准了他。但是要“评选”右派,总还得罗列点理由呀,有人灵机一动,想起丁若愚曾经攻击过毛主席的伟大教导:毛主席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这丁若愚居然说这是《红楼梦》里封建贵族小姐林黛玉说的话,还诬篾说“这句话的原意是指旧家庭中女人之间争风吃醋”。这样的罪过还了得?于是,众人三言两语就一致决定,将这顶右派分子的大帽子庄重地给丁若愚戴上。就这样,丁若愚创造了一个一泡尿成千古恨的奇冤。

会后,丁若愚也曾拿着《红楼梦》去找领导解释。他战战兢兢地翻开《红楼梦》,用手在书上指点着说:“您看嘛,《红楼梦》第八十二回真的这样写了:‘但凡家庭之事,不是东风压了西风,就是西风压了东风。’”

领导疑惑地问道:“林黛玉真说了这话?”但旋即又生气地批判道:“就算林黛玉说了这话,那也不能和我们伟大领袖同日而语、相提并论嘛!‘东风’、‘西风’明明是指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两大阵营,你却胡说‘东风’、‘西风’是‘女人争风吃醋’,这是什么居心?”

丁若愚的申诉以彻底失败告终。右派身份让他丢掉了公职,去长寿湖劳教了两年。当时对右派的处理包括留用察看、降职降薪、发放个人生活费、撤销公职、开除公职、遣送回乡、发配边疆、监督劳动、劳动教养、判刑入狱、抓捕枪决等等,丁若愚所获这“劳动教养”等级还不算低。

劳教出来后,丁若愚在社会上闲了一段时间。鉴于上级终于允许经过劳教的右派分子自谋职业了,他便四处打探想找份工作。但在那率土之滨莫非计划经济的时代,自谋职业难于登天,只有拉板板车、抬连二石之类的工作倒是好找一点,他却又没那力气。后来还是经卓一翎介绍,丁若愚才在出版社找了份社外誉写、校对的工作,勉强维持自己和女儿的糊口度日。

卓立随着母亲和二叔来到红房子三栋楼下,一个背着书包的女孩正从楼上蹦蹦跳跳地下来。

蔡雪芹向卓一帆介绍:“这个丫头就是丁若愚的女儿,叫丁可儿。”

卓一帆抬眼一看,这是一个身材婀娜、面容娇媚的女孩,头发天然卷曲,头顶扎一个大红蝴蝶结,一笑面颊上两个酒涡便卷得深深的,活脱脱一个芭比娃娃。她的举止也显得格外的稚嫩,嘴里衔着一根棒棒糖,嘴角还沾着点糖末,大眼睛伴着长睫毛忽闪忽闪的,猛一看,你还真分不清她是中学生还是小学生。

女孩看见卓立,笑吟吟地喊道:“卓立哥,还不去上学呀,和我一起走吧。”

卓立答道:“可儿你先走吧,我还有事。”

女孩像一只蝴蝶般飞走了。

卓一帆有些疑惑地望着丁可儿天真无邪的背影,问道:“这孩子多大了?”

卓立尽管牵挂着父亲的事,一听二叔发问也仍然忍不住心里发笑,答道:“丁可儿都已经十六岁了,是我们三巴中学初三的应届毕业生。她一向都是这副长不大的模样,所以红房子的孩子给她取了个绰号叫‘天真’。”

丁可儿、卓立和很多红房子的孩子都在三巴中学就读。三巴中学原是民国时期四川省主席王缵绪于三十年代初创办的一所学校,1950年由西南军政委员会接管,成为了西南局干部子弟学校,是革干子弟云集的地方。

蔡雪芹叹口气:“唉,这孩子也是妈死得早,怪可怜的。你别看老丁家境窘迫,对他这女儿可是从小惯着,爱若掌上明珠。”

卓立说:“在我们红房子,丁可儿的洋相是最多的了。她念小学时,有一次和几个小女孩一起到嘉陵江边去拾鹅卵石,不小心跌在水里把裤子弄湿了,回家的路上,她先是把脱下的湿裤子遮住自己的屁股,走了一段觉得不妥,又急忙把湿裤子掉到前面来遮挡,后来觉得也不对,干脆蹲下身嚎啕大哭起来。她这‘天真’的绰号就是那时候得的。”

三个人说着话来到了丁若愚的门边。

丁若愚正在屋里挥毫练字,猛然见几个人大清早不期而至,急忙搁下笔,那张忠厚的脸显得有点惶惶然——显然他家很少有客人光顾。

丁若愚将卓一帆一行迎进了屋,招呼三人坐。

卓一帆瞄了一眼,丁若愚练的是“乙瑛碑”。这“乙瑛碑”与“礼器碑”、“史晨碑”都是汉隶成熟时期的典型作品,一并被誉为孔庙三碑,看这丁若愚写来,到也颇得其书风谨严、素朴之趣。卓一帆暗自叹息:“真是字如其人,可惜命运不济。”

丁若愚要去给三人倒开水,卓一帆说:“不了不了,我们就是来问问,这几天你见着一翎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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弯曲的光阴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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