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掌柜记情,点儿都没有反悔。周二娃是个麻烟(眼)儿,颈项上都麻起了。但不是金钱大豹(大麻子),远看麻是麻,样子还是小乖小乖的。春妹子提去的拜师“关刀肉”(有骨二刀肉)、芙蓉糕,曾掌柜只收芙蓉糕领情。麻二娃正二八经烧香点蜡的顶礼叩拜,拜曾掌柜为师。
新仙林的幺师四五个,带娃娃、洗尿片片、洗一大家人的衣裳、给师父师娘倒洗脸水、洗脚水、倒马桶的事,都不该麻二娃做。
麻二娃天天,天不亮就起来,担起三爷子一样高的水桶,扯井水把大石缸担满,至少十几担。之后,用根锡壶嘴子,对倒师父的长、短叶子烟烟杆儿,吹洗烟油。然后,划一大堆柴,开店门老(左边有“扌”)几十块铺板,理菜、洗菜、淘米净是几筲箕,摆板凳儿铺桌子十多桌。开堂后,收洗盘子碗筷上百,抹桌子扫地不计其数。怕他得罪买主,除了不端菜上桌,啥子事都要做。天天忙倒天黑,莫得食客了才上铺板。三顿饭,多数时间吃的是八宝饭,睡的饭桌子。
麻二娃围起围腰差点拖起脚背,围腰带带争点儿在腰杆上缠三转,要不要清鼻子流起牵线线,不是倒拐子横起恍,就是捞起围腰揩。
只因他是麻子,从小就自卑。平时间不多言不多语,做事勤快、认真、机灵、吃得苦,难得戳笨,很少打烂碗,也没有把水担翻在地,师父师母也少有谈闲他。
麻二娃把地皮子踩熟了后,要不要也在下午莫得啥子生意的时候,梭出去伙倒左邻右舍的徒娃儿、街娃儿,用小钱丢窝儿,打弹子,摌街娃儿的牛牛儿,有时把馆子削菜的尖刀拿去划甘蔗;要不要还溜倒隔几间铺子的茶铺去听一阵评书围鼓。一旦遭师娘逮倒,肯定挨篾片子,打得他一身绯痛。
挨打,麻二娃打不出喷嚏。他气不过的是,别的学徒娃儿犯了家规,很少挨打。甚至大家一起犯的错,别个不挨打,师娘都要打他。
麻二娃最气不过的是,平时间老老少少都喊他麻二娃,他都不计较,几个学徒儿爱拿他取乐,甚至作践他。
一个问,花椒我不我?一个答,花椒比你我还要我。有时间直呼他为“花椒”,还爱说,十个麻子九个怪,或者干脆把麻二娃喊成怪话,这很伤他的自尊心。
麻二娃当学徒的前几个月,长行哭稀流了,撵倒北巷子来找他幺娘春妹子诉苦,只以为求他幺娘去给师父拿个上符,把几个小龟儿骂一顿。
春妹子不仅没有给他扎起,反而对他贪耍,狠狠洗刷。至于别个开他的玩笑,喊他莫往心头去。哪怕别个喊了些怪话,也当成耳边风。
春妹子一再教诲麻二娃:“把手艺学倒才是真精灵,受不得气,就学不倒手艺。变一个人艰难,尤其是你麻二娃这种苦命人。不怕自己是麻子,也不要小看馆子,名堂深沉得很。东城根街锦春茶楼的三绝,贾瞎子的扬琴,司胖子的瓜子,邹麻子的掺茶。成都省哪个茶倌儿掺茶,比得上邹麻子的手艺?”
从此,麻二娃开始多了一个心眼儿,也逐渐晓得了,馆子有很多的手艺可学。(寻求出版))(待续)
日期:2010-02-0317:56:56
第二章共创家业(三十五)
(寻求出版)
卢兴文拉了将近一年的街车,街车行当的深堂子、浅面子基本上踩懂了。开始他还有点儿勤快,很想吃苦挣两个钱。后来,就两天打渔三天晒网了,而且简直不学好。
他只要身上有了钱,博士帽戴起,长衫子穿起,马褂儿套起,荒匠摊上买旧皮鞋斗起,加上人还长得伸展,收拾出来还苏苏气气的。四等以上的台基不敢进,就去土窑子嫖土妓。进烟馆儿坤不起,就买散颗烟泡子自己抽。要不然,伙倒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打斗十四、掷骰子,有时间赢得哈哈笑,有时间输得脱衣垮裤。反正有一个钱,他用一个钱。哪怕身无分文,在茶铺头坐起,决不喝加班茶,而厚起脸皮赊茅尖儿喝。
有一次,他在茶铺头,冲壳子不打草稿。临座一位老者,戴副水晶眼镜儿,闹中求静在看书。
卢兴文空空旷搭野白,说他也有一副水晶眼镜儿,更见巴适更见高级。不仅看东西清花亮色,还可以治火疤眼、青光瞎。要是把镜片对倒太阳光,镜片上还反射出五颜六色的云朵。天空中上午有燕子在飞,下午有雁鹅在飞。要是侧起看镜片,镜片中间还有一根金丝线在飘。而且上午飘在左片,下午飘在右片。
老者烦他打胡乱说,喊他第二天拿来见识一下,说得实在,保管他十天之内,天天一碗茅尖儿茶。
卢兴文支支吾吾只有扯谎搰白操乱说:“几天前,我儿给我打烂成渣渣了。”
有一天,街上吵架扯敞子,看闹热的人围了好几层,卢兴文也挤进去看稀奇。有个人不小心撞了他腰杆一下,他大惊小怪嚎盘:“挤啥子,谨防走火打倒你!”
那人是觉得他腰杆上有个硬东西,又见他穿得有点儿派头,克力登儿的灰长衫,酱色博士帽,包尖子皮鞋。怀疑他有名堂,客客气气问他:“揣的啥子东西?”
卢兴文先是东张西望,后才神秘兮兮地说:“左轮儿手枪。”
那人以为他不是地下党,至少也是哪个码头的小舵爷。不管,私带枪支就是违法。于是,马上把他哄出人群。跟在后头的格外一个,亮了一下丨警丨察帕示。
两个便衣,先默倒今天拣条鲜鱼,可以回局交差收早工,喊他举起手来,正准备把炮火给他下了,再把他捆回丨警丨察局。结果摸出来,是他妈一根竹子猴头短叶子烟杆儿。
卢兴文晓得遭了,吓得直见说:“开玩笑的,说耍的。”
这下子,两个便衣,你一坨子,我一脚头。打得他鼻青脸肿,还臭骂他一顿:“你狗日的,虚张声势,乱造紧张。居然耍起我们来了。”
卢兴文绷面子提虚劲,遇倒对红心了。他只有喊:“长官,饶命啊!”便衣才放他一马。
还有一回,卢兴文好吃懒做、日霉倒灶,晓得自己霉得起冬瓜灰。只以为去文殊院烧点儿香,但又找不倒塌塌。结果,他鬼戳鬼戳逛进头根巷子的爱道堂了。
爱道堂是尼姑庵,平时间莫得啥子人朝庙。
他烧了香,就在庙子头东黢西黢。他看倒小尼姑,还想去燃瓦别个。小尼姑不理睬他,他争点儿去吊膀子。
最后,他又梭倒墙角角,去屙了一帕尿。正好,遭师太发现了。师太大怒,吆喝了一群尼姑出来,拿起扫把、竹杆,把他围起打得双脚跳,更是打得鼻青脸肿。之后,将其赶出庙门。
卢兴文只要输了,就来找春妹子。净是说些要痛改前非的保证,又装得造孽兮兮的样子。春妹子心也软,总是要给他一些饭钱。后来,春妹子不给他钱了,还要骂他。他觉得掩人,也少有到北巷子。
但是,这两次他挨打,虽然遭春妹子骂一顿,还是要给他打火罐儿、疤膏药,还喊他在华老头儿的桃屋睡门板养两天。(寻求出版))(待续)
日期:2010-02-0618:55:43
第二章共创家业(三十六)
(寻求出版)
周老幺自从首次拉岳府街的吴兴仁跑灌县,一炮打响让吴掌柜相识恨晚,以后就成了吴掌柜的长途包车。隔不倒好久就要帮他跑趟货。
周老幺不仅通过吴掌柜认识了潘掌柜、杜掌柜,又通过潘掌柜认识了胡掌柜、汪掌柜……
周老幺拉了一年半的路车,手边随便都有十多个坐商为常客,稀客不计其数。出西门跑郫县、崇宁县、灌县、汶川,出南门跑双流、新津、邛崃、蒲江、雅安,出北门跑新都、广汉、金堂、什邡、德阳、绵阳,出东门跑简州。可以说,成都省周围几十个县哪儿都镶得有周老幺的脚板儿印。歇的是百家镇,吃的是千家饭;闯百个关口,涉千个码头。
周老幺从队伍上下来,一晃快五年了。
拉街车,从一个乡广广新毛头儿,到省城老鬼车夫;拉路车,又从一个仅跑九里三分地的街车车夫,到跑百家乡镇的路车江湖人。每走一步,都倾注有春妹子的心血:
以前三五天,这阵趟趟回来,春妹子都要炖一大沙锅:或全鸡,或猪蹄子,或髈箍箍,并且都外加当归、黄芩、枸杞、苡仁、白果、红枣……药物的其中几味。一旦晓得周老幺的痔疮犯了,还要赶紧去买乌龟或团鱼,合倒猪蹄子炖,效果之好。
好多人都说周老幺老实得屙牛屎,憨厚得有盐有味。还有欺软怕恶的人说他,有点瓜。
不来头,瓜人有瓜福。周老幺当不倒官儿,发不倒财。他的瓜福是:啖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