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水简直有点不敢相信,亮油壶子底下,八个龙洋在闪光,周大嫂赶紧把桃屋门关了。
周老幺的老汉儿周蜀民,一辈子人称周布客,辛苦十年也捧不倒这闷多钱。周作水欢喜得说话打结:“春妹子,幺,兄弟,享你,的福哦。我,福薄命浅,我们也沾你的,光了。”
春妹子赶紧打圆场:“满满在世时,为了我们的婚事,也差点倾家荡产,还有你和大嫂。你把这些钱扯点儿出来,明年子收了麦子,去称些新草,好好生生把房子盖了。”
老屋基的茅草房破烂不堪,当年周老幺那扇笆笆门都不在了,屋头装满了渣渣草草,波丝网满屋都是。可以说,贼娃子看了都要哭一场。田娃子喊的林三妈煮的荷包蛋,都是劳千一只鸡下了五天,存来等倒煮给春妹子吃的。(寻求出版))(待续)
日期:2009-12-0117:56:10
第二章共创家业(十五)
(寻求出版)
春妹子同林三妈住一屋,林三妈平时不多言,不多语。三十六七,也确实老了一大截。
两妯娌在一起,林三妈变得话多了,依环提起那件伤心的事:
“春妹子,我命苦哦。你屋三哥心太狠了,一走就莫得音信。你那阵劝我说,浪子总要回头的,我一直苦苦等了六年。
“民国二十七年上半年,他死人打了一封信回周家湾。信瓤子里头包了一张相片,相片上,他龟嘞儿穿的军官服,戴盘盘帽,右手边是一个多漂亮的女人,左右一儿一女。信上,说他当了啥子团副官。”
春妹子听到此时,心想完寡了,林三妈这辈子真的苦了。
林三妈边流泪边继续往下摆:
“这封信和相片,湾头好些人都看倒了。满满就是不拿给我看,说是怕我出人命。湾头早就有人在嘲,我开始还不相信。
“又过了三年,满满死了几个月,大嫂从大哥的枕头里头抄出来,悄悄儿拿给我看。信瓤子写的啥子,我是睁眼瞎认不倒。相片,我看了。当时,我气得手都在打抖。最后我几爪,把相片和信瓤子撕成渣渣,丢进灶烘头了。
“我三天没吃没喝,大嫂遭大哥骂得也哭了几场……”
春妹子问林三妈:“三哥在哪儿当兵?”
林三妈说:“他们都说的是,在啥子李家钰的队伍头哦。”
说起李家钰,春妹子倒还是晓得。于是,她向林三妈作介绍:
“李家钰的公馆,在成都方池街,大得很。他是四十七军的军长,人称李矮子。那年子,拿给刘文辉撵出遂宁。第二年,他联合邓猴子(邓锡侯),又把刘幺爸儿打起跑了。那阵,李矮子就在遂宁一带招兵买马,也拉壮丁儿。三哥,打谙就是那个时候到的他的队伍。
“成都省的人都说,四川军阀这二十年来,象细娃儿办姑姑筵儿一样。今天跟这个好,明天打那个。合而分,分而和。但李矮子同刘幺爸儿一直是死对头。
“我上成都第二年,帮的那个军长,就是刘幺爸儿。他原来是二十四军的军长、省主席。过后,拿给蒋委员长整编成只有三个师了……刘幺爸儿惨败退倒西康省,李矮子还找人带话,骂刘幺爸儿:‘挖墙脚的人总有一天要遭墙打死。’
“据刘幺爸儿那阵摆李矮子,说他民国二十五年初,就移师西昌了。
“第二年八月间,李矮子的队伍又奉蒋介石之命,拖到老陕那些地方,是河南,还是山西。去打日本,一直打倒这阵,队伍都没有回川。打仗危险,不过好升官。”
林三妈听得认真,还脱口而出:“狗日塞炮眼儿的,莫良心。”
春妹子继续摆:“我帮团长、军长,哪个不是屋头有大房,外头又有二房三房的哦。三嫂,想开些。”
春妹子也晓得,林三妈娘屋,早就莫得人了,只有在周家湾跍起。前些年,田娃子小,还长行挨倒她睡,大了就单独睡了。
春妹子为安慰林三妈,确实也莫得再好的条(办法)了,心很直:“三嫂,莫怄气,我们水生娃儿,就拜结给你做干儿。”
春妹子透过茅屋的缕缕月光,见林三妈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第二天早上,周作水问春妹子:“春妹子,屋头褛烂,搞不惯伺包涵点哦。”
春妹子马上冒了一句:“竹篱茅舍风光好。”
这一天,春妹子还是穿一身青,分别在周大哥、周大嫂、林三妈的陪伴下,给周老幺的父亲母亲上了坟。还事先撩自(特别)拿钱给田娃子,买回大盘火炮儿,把周家湾爆得山响。
回来,春妹子还在屋檐下插了一指香,点了一对蜡,保佑周三哥周作云平安,巴望有朝一日,他能衣锦还乡。(下接……续)
日期:2009-12-0117:57:43
(上接第二章共创家业十五)
春妹子在周家湾住了半个月。周二嫂也带起麻二娃到湾头来过。
自从春妹子给他们带去温暖后,周作水屋头就像天天在过年一样。晌午红苕控干饭有俏荤,夜饭红苕稀饭有咸菜。只要周作水计划得好,可以维持七八年这样的好日子。而周家湾,差不多家家,只有红苕、玉麦,或红苕稀饭,连咸菜都莫得,最多吃两顿。
半个月中,春妹子天天帮周大哥纺线线、织布。
春妹子离开周家湾时,一再提醒周大哥,到时间把房子赔整了。
周作水也笑眯眯的表示:“我决不会乱用一分一文。”也一再嘱咐春妹子,有空就回周家湾耍。尤其林三妈,更见巴南不得。
春妹子出湾时,撩自在大黄桷树下插了一指香,并叩礼膜拜,口中念念有词。
春妹子乘滑竿儿,从周家湾到十来里以外的凉水井,韩家大院是她大姐的屋。
韩家大院不远,有一口古井,再天干都从未枯过,水甘甜,冰凉,清澈,路来人们称之为凉水井。
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春妹子久住娘屋,在乡下会遭误认为男人死了;要是长住周家湾,条件太差,周蜀民又去世了,林三妈都是莫奈何了。住姐姐屋头最合适,凉水井周围环境仅次于卢家坝。
韩家大院位于凉水井东侧,占地约四亩。据说,张献忠剿四川那阵就修起了的,故称为老屋基。清末,韩家曾祖辈买下这个院子。老屋基属桶粗九柱落脚的悬山式小青瓦房,梁架、横枋、柱枋、垂柱、瓜柱穿逗结构合理巧妙,须弥座雕刻回纹锦,瓜柱吊金瓜,雀替、花芽子镂空雕梅、松、竹。挑檐出挑八尺八寸,檐高一丈八尺,阶沿可乘凉或劳作。屋顶前后各开一个老虎窗(天窗),采光又通风。屋脊两端重叠翼角,龙脊宝顶碎瓷镶福字,嵌于托叶仙桃上。
要得发,不离八。一寸六厚的八字门居中,桃(堂)屋与正房开间一丈三尺八寸,进深一丈五尺八寸。厢房开间一丈一尺八寸,进深为一丈一尺八寸,左二间右一间,房后左右有廊檐。桃屋高敞,正中神龛供“天地君亲师”牌位。
院子为三合头,院内两边侧房各三间,库房、厨房又四间,院四周凿有环形防匪防盗沟,沟宽一丈深六尺。沟外三方为黄土坡,坡上植有慈竹、黄竹、气柑树、梨树、核桃树、柏树等,自然幽雅,鸟语花香。(寻求出版))(待续)
日期:2009-12-0418:17:42
第二章共创家业(十六)
(寻求出版)
韩大孃有十八亩地,农忙有短工,农闲有长工;鸡鸭鹅喂有十几只;吃鱼用虾筢在鱼塘、田头撮;架子猪、肥猪圈头关起的;各种蔬菜田头地边四季不缺;泡菜坛、鮓菜坛、鮓肉坛厨房摆起好几个……
春妹子一到屋头,就递上一根青丝长帕给韩大孃,两姊妹硬是欢喜得很。
韩大孃放人户的时候,春妹子才四五岁;春妹子放到周家湾,她和韩姑爷去喝了正喜酒,两姊妹就再没有见过面,至少有十年了。
韩大孃的大女十四五岁;独儿韩天顺,私塾读完了,正好十二岁。再早,独儿头上还生了一个儿,一岁多暴病死了。韩天顺脚下有两个妹仔,大妹仔九岁,小妹仔一岁多。
韩姑爷呢?韩大孃一提起,心头就作难(难受):“民国二十九年,快插秧子了,他去牵牛犁水田,牛奔脱了就跟倒撵。他去抓牛尾巴儿,遭牛蹬了一脚,人滚倒水田头,又爬起来,还是把牛牵住了。以后,他一直喊心坎痛,吐了几次血,最后倒床不起……幺妹仔还在我肚子头,冬月间才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