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要不要看倒女人也开一下玩笑:前面一枝花,千万莫采她;只是黢一黢(瞟一眼),谨防滑竿儿簸。弄得过路的女人,不是快步走远,就是停下来等滑竿儿先过。
眼看要到目的地,轿夫的情绪也轻松了:伙计赶快爬,达栈有钱拿;有钱好吃饭,坐客靠边站。
这一天,照样是五里一歇肩,十里一歇脚,赶了七十华里分水落店。但比起头天,春妹子轻松多了。
一路上,除了观山望景,还不时听轿夫反复唱他们的滑竿儿谣。不仅朗朗上口,还十分动听,比起栈房办的交涉,还顺口得多。
春妹子拿给轿夫抬到“五福栈”栈房。
幺师以得体的话语揽客入店,掌柜娘见黄搭黄笑话如炒豌豆儿,噼里叭啦,完全和酥香苑讲究的“人无笑脸休开店”一模一样。看倒穿白洋布、府绸汗衫儿、戴压眉草帽儿的客,幺师通通脑壳啄到磕膝头儿,行了礼又行礼;看倒肩膀上挎磬槌儿包袱的江湖人,幺师磕膝头儿一弯,来个龙抬头,抬起脑壳笑脸迎;要是乘滑竿儿或骑溜溜马来的客,必是良妇或学生娃儿,幺师手一拱,顺势一只手一摊:欢迎,欢迎。
只要进店,一人发一块火烙的竹牌牌儿,竹牌上烙得有五福栈字样和(汉字)号码。凭牌吃饭,走时结帐。
这一夜,歇五福栈的客人多,女客也多。春妹子同两个小百货商贩住一屋,她们各背一个夹背,那个大嫂拿起桌子上的纸捻子,到隔壁油灯儿上点燃,又回房间点燃瓦灯盏。她端起灯盏在三间床底下探照一遍,又在罩子背后、门角角东黢西黢(东看西看)。
春妹子大惑不解还问:“大嫂,找啥子,我眼睛尖,帮你找。”
她们都笑起来了。大嫂回了一句:“看你梳个圆纂(饼饼儿),晓得你嫁了人,其实你完全是一副女娃子家家的样子,不懂。”
大家吃了饭,洗脸洗脚弄归一,各自坐在各自床上闲摆。春妹子晓得,出门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最好少说话。
后来大嫂晓得春妹子要上成都省,马上夸她胆子大有出息,同时又有些担心。于是,这位大嫂给春妹子摆了些时常住店的见闻:
“两年前,也是将将交了秋,有个商贩遭骗到对门‘一口栈’”歇。骗子办起酒菜,先把贩子灌醉,再搜尽贩子的财物。他怕贩子醒了,总有一天要碰倒。骗子干脆就把贩子挤死,又紧贴床挎子捆起。天亮了,骗子夹起财物就走了。你说嘛,人来客往,还莫得哪个察觉。
“四五天以后,又有一个商贩在床上整理货物,不注意掉了一件东西在床底下。他端起亮油壶子去照,吓得他惊叫唤:‘床底下有死人!’丢了亮油壶子就跑。
“更吓人的是,格外一个在分水街上做生意的商贩,已经在这间床上睡了三晚黑。当时他晓得,前两天他睡的床下有死人,骇得他背麻脸白,提起夹背儿扑爬跟斗儿往外跑,取时(从今后)也不敢去住‘一口栈’了。”)(待续)
日期:2009-08-3117:48:26
(上接第一章……十六)
春妹子拿给轿夫抬到“五福栈”栈房。
幺师以得体的话语揽客入店,掌柜娘见黄搭黄笑话如炒豌豆儿,噼里叭啦,完全和酥香苑讲究的“人无笑脸休开店”一模一样。看倒穿白洋布、府绸汗衫儿、戴压眉草帽儿的客,幺师通通脑壳啄到磕膝头儿,行了礼又行礼;看倒肩膀上挎磬槌儿包袱的江湖人,幺师磕膝头儿一弯,来个龙抬头,抬起脑壳笑脸迎;要是乘滑竿儿或骑溜溜马来的客,必是良妇或学生娃儿,幺师手一拱,顺势一只手一摊:欢迎,欢迎。
只要进店,一人发一块火烙的竹牌牌儿,竹牌上烙得有五福栈字样和(汉字)号码。凭牌吃饭,走时结帐。
这一夜,歇五福栈的客人多,女客也多。春妹子同两个小百货商贩住一屋,她们各背一个夹背,那个大嫂拿起桌子上的纸捻子,到隔壁油灯儿上点燃,又回房间点燃瓦灯盏。她端起灯盏在三间床底下探照一遍,又在罩子背后、门角角东黢西黢(东看西看)。
春妹子大惑不解还问:“大嫂,找啥子,我眼睛尖,帮你找。”
她们都笑起来了。大嫂回了一句:“看你梳个圆纂(饼饼儿),晓得你嫁了人,其实你完全是一副女娃子家家的样子,不懂。”
大家吃了饭,洗脸洗脚弄归一,各自坐在各自床上闲摆。春妹子晓得,出门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最好少说话。
后来大嫂晓得春妹子要上成都省,马上夸她胆子大有出息,同时又有些担心。于是,这位大嫂给春妹子摆了些时常住店的见闻:
“两年前,也是将将交了秋,有个商贩遭骗到对门‘一口栈’”歇。骗子办起酒菜,先把贩子灌醉,再搜尽贩子的财物。他怕贩子醒了,总有一天要碰倒。骗子干脆就把贩子挤死,又紧贴床挎子捆起。天亮了,骗子夹起财物就走了。你说嘛,人来客往,还莫得哪个察觉。
“四五天以后,又有一个商贩在床上整理货物,不注意掉了一件东西在床底下。他端起亮油壶子去照,吓得他惊叫唤:‘床底下有死人!’丢了亮油壶子就跑。
“更吓人的是,格外一个在分水街上做生意的商贩,已经在这间床上睡了三晚黑。当时他晓得,前两天他睡的床下有死人,骇得他背麻脸白,提起夹背儿扑爬跟斗儿往外跑,取时(从今后)也不敢去住‘一口栈’了。”)(待续)
日期:2009-08-3117:49:55
第一章闯荡省城(十七)
(寻求出版)
听了这个故事,春妹子吓得不得了。紧接着,这位大嫂又继续摆:
“门角角、罩子背后,有的野物把人整死了,使两根竹杆杆儿,把死人捆起,立倒门角角,靠倒罩子背后迢毬了。
“还有吆死人的。吆死人就是有钱人家的人,死倒远门,屋头的人又讲究埋在家乡,就请吆死人的人,把死人捆好,背在背上。外头套一件又肥又长的蓝布大长衫子,死人的脑壳高出一节,就戴顶旧草帽儿,一般不容易看出。
“背死人的人,一只手拿根细竹子,由格外一个人在前头牵起走。背死人的人格外一只手杵根竹棒棒儿探路,两人一路也有呼应,扣手得好。中途在背静凼、莫得人的地塌换肩,一天也要吆(背)个六七十里。
“吆死人的工钱,出发地的亲戚、朋友先给三成四成,到死人的屋头,亲人再给七成六成。”
大嫂撩自(有意)说明:“热天头,胆子再大的人,也不敢做这一行。六七月间,死人两三天就发臭了,只有春秋冬才有吆死人的,打比这阵立了秋。
“由于有的路途远,吆死人的人,得了三四成钱后,只背一天,就干这种昧良心的台子。黑了歇栈房,把死人也捆在棒棒上,喷(靠)在门角角、罩子背后立起,早上两个吆死人的人,多早就走毬。”
这盘把春妹子吓得要话说,嘘声不断:“天官儿哦,怪都搞出来了,世上还有这种扯怪教的事情。”
大嫂接倒又说:“世上有,书上有。龙门阵总有个渊源,才可以一传十,十传百。这些事情,一年到头难得出一次,两三年总要遇倒一回。我在外头跑的年辰久了,听得多也见得多,管他三教九流、五马六道、歪人扯师,老娘都不怕,来软的来硬的自有一套。”
大嫂话头子一转:“话又说回来,歇栈房真正怕的是:
“一怕军阀混战。去前年,刘文辉和李家钰为争遂宁这块地盘,打得哦嗬连天好凶哦。哪个都不敢出门,简直路断人稀,拉兵、拉猪羊马牛,还抱鸡鸭鹅,栈房也成驻营把寨的兵站。
“二怕棒老二(土匪)打劫。棒老二抢财物,拉女人去当压寨夫人,弄得不好,他们就‘开山红’烧房子杀人。
“三怕团防队的团丁儿。团丁儿借以查贩运鸦片来抢人。
“去年子,在安居坝的‘高升栈’栈房,就出了这闷(么)一码子事:
“一个富商背了一个夹背儿,带了一个脚夫歇进高升栈,两个住一竿(间)房圈儿。他们关了门,把夹背儿和担子里头的货,倒满一床,慢慢儿理。丝光洋袜、制革鞋底、银瓢勒儿、铜盘盘儿、银簪铜簪,还有耳环、戒指,一面数钱,又一面对帐。
“忽然,栈房来了一伙团丁儿,挨一挨二要查号,不准乱走动,喊各人在各人的铺上等候。
“轮到查富商的房圈儿,他觉得自己正正当当,又不耍火滥尿,查就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