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昨天在小区绿化带搭了两个帐篷,白天我妈不惧危险在楼上做饭,然后端下来与周围邻居共享,你夹我一筷子回锅肉,我吃你一口粉蒸排骨,一如幼年时居住的大院。大难来临邻里关系反而和谐了,我回来时宣传车正在挨家挨户的通知,居委会的大妈动员大家转移到周边学校的广场或者三环路外,我站在绿化带,仔细观察着前后大楼和绿化带的距离,以及有可能倒下来的角度,怎么看都觉得在劫难逃。
我爸正在和隔壁周大爷下棋,我喝了一口水,我妈心疼的问我干嘛去了,我说在公司混了一天,然后端起碗吃我妈给我留的回锅肉,大哥和几个年轻人扯起场合打麻将,我嫂子在旁边观战,坐在我哥对面的一个胖子边摸牌边抹眼泪儿,我小声问我嫂子,“打好大哦?都输哭了?”我嫂子看了那个胖子一眼悄悄跟我说,他父母在绵竹被埋了。。。我哦了一声表示理解。我嫂子刚说完,那个胖子就大叫起来,“不要动,九万杠了,看到起哈,老子的杠上花!”他敏捷地把底牌掏了一张,闭着眼憋了一口气,突然满眼精光,大吼一声,“胡了,自抠四七万,清一色带根儿的杠上花,超级豪华哈。”我哥看了一眼,懊恼的从桌面上丢给他一百,“你龟儿子手气来蹬了!几把豪华了哦?要不改血战?”旁边一个人骂了一声,那个胖子脸笑得稀烂,嘴里唱着好汉歌,“大河向东流,天上的星星参北斗。。。”他抹了一把眼泪,又喜笑颜开地开始码牌。
看了几圈牌,我大哥输了三四百,让我来几把。我今天买东西,加油现在还剩个几百元,估计上去就两三圈,忍住了说还有事。我跟我妈说公司里还有事,必须要有人主持大局,我妈拉着我不忍撒手。我安慰她,说我的特长她老人家还不晓得吗?一有风吹草动,马上就溜之大吉。
我其实哪儿也不想去,就想回到自己的小屋,在路边买了一点卤猪头肉,两瓶雪花。单元楼的电梯间,保安劝我不要回家,最好在广场上和大家群奸群宿。我理都不理,心想老子想咋子就咋子,凭啥子要你来关心我,你又不是我爹。回到家,开了灯,打开电视边吃边看新闻,手机传来信息,是市政府提醒预防余震的警示。我关心的是又恢复通信了,赶紧给李宏斌打了个电话,他正在新华公园和家人躲地震,“造孽哦!我妈一把年纪还要露宿街头。”他跟我叹气,我告诉他我正在家里喝啤酒,问他过来不。他说算了,不能跟你比,你家里兄弟多。我无声地笑笑,说我现在一点儿也不怕死,没什么挂心的事。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最好不要提那个字,还是活着好。他叹了口气,“就算有来生,这辈子的钱没花完,也留不到下辈子用,就算你记挂着不喝那碗孟婆汤也没球用,换了身份证国家也不认,对不对嘛?划球不来。”又问今天干嘛去了,我说勇闯鬼门关,跑都江堰四趟,拉了不少人。他问我见着贾丽雯没有,我遗憾地摇头,说她在救援第一线,人又多,根本就不可能找到。
“西瓜,该收心了!这事儿过了好好赔罪,安心过日子,你我确实都不小了!”他在电话里语重心长地跟我说,我不说话,懒懒地挂了电话。
喝完啤酒,站在阳台上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去卫生间洗了澡,出来时桌子也不想收拾,只是拿着两个空酒瓶倒置在床头柜上,然后关了灯睡觉,心里想着在睡梦中静候余震的到来。迷迷糊糊一直到半夜,两支酒瓶呯呯啪啪翻到床下,我一跟头儿坐起来,又是一阵小的晃动,我保持着随时跳下床的姿势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晃动慢慢又停了下来,我也不敢再睡,睁着眼睛一直到天微亮才疲倦的睡了过去。一直睡到中午,起来时还头昏脑胀,摸额头有些发烫,我挣扎着穿衣服,然后闭着眼睛在卫生间刷牙,心里祈祷着这暗无天日的生活赶快过去。
三、
我的辞职报告莫言不批,按照劳动法,她其实批不批无所谓,我只需要呆满一个月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离开,我让晓晓帮我计算我的加班工时有多少。晓晓拿着计算器噼里啪啦一阵计算,然后很肯定的告诉我,扣除义务加班的话我还有九十六个小时。我心里一惊,说不止吧?我记得上个月人事跟我确认好像有一百多个小时。她叹了口气说,有很多工时在离职的时候根本就不算,我骂了句操。韩总还给我打来电话,问我家里是不是遭了灾,“这也是你辞职的原因?有什么情况也不跟我商量一下。”他在电话里有些恼怒,我慢吞吞地告诉他我是在地震前几个小时递的辞职报告,没什么原因,就觉得不想打工了。他开始语重心长的跟我讲我是如何如何有希望,如何如何有前途,不要意气用事,他无论怎么说,我还是那一句,“这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反正是油盐不进,他气得摔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