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章对她还是有些好感,他也告诉她自己对网聊的反感。她同意陈章的看法,又留下了自己的博客地址。陈章点进去看过,那里面充斥着围绕迈克尔杰克逊以及仓央嘉措等时髦人物所发的感慨,以及一些小女人风格的日常琐记。陈章对她那些琐事记录很感兴趣,可惜她更新博客太慢且毫无规律,慢慢地,他也就很少去光顾了。
有一段时间,陈章很想约个时间和她见见面,但那时好像她工作特别忙。等到她表露出见面的意思的时候,陈章的心思却又懒了。他觉得就这么不见面,保留个印象挺好。潜意识里,他把她当做了某种虚幻的可能性封存起来,轻易不愿意让它见光。
有一天晚上,他们在MSN上聊得很投机很畅快,最后道别下网的时候,她突然冒出一句:“明晚见个面吧,你来我这边,我请你吃饭。”
不巧的是第二天恰逢周末,陈章已经与人有约在先,所以他只能连连抱歉婉转谢绝,说再找个时间吧。她对此客气地表示了遗憾。
那之后他们的交流就趋于平淡了,渐渐发展到只在节假日互相发个短信问候一下。陈章上MSN的时候更少了,偶尔在那上面碰到她,也只是简单地打个招呼,很快就下了。陈章后悔过,但是想想又觉得自己这么做也没什么错,留下一点遗憾,总比推倒一个印象来得划算。何况这时的他也已经习惯在这方面随遇而安了。
水开了。陈章快步走进厨房,关掉燃气,灌满一壶开水,又给自己冲了一杯速溶咖啡。他端着咖啡杯回到客厅沙发上坐下,一边用小匙搅拌,一边开始在脑子里想象她的样子。
喝完咖啡,他看了看表,起身收拾准备出门。锁上防盗门的时候,他忍不住想自嘲一番,自我暗示即将面对的肯定又是一次滑稽、糟糕、大失所望的约会。因为他不满地察觉到,自己的心情终于还是有一些紧张。
她早到了。陈章按照她短信的指示,在咖啡厅吸烟区一个靠窗的角落里找到了她。两个人打了招呼,彼此落落大方,像是老朋友之间一次普通的相会。在对面坐下的时候,陈章才尽量不显眼地迅速把她认真打量了一番。
她相貌属实。短发,瓜子脸,眼睛不大但比较有神,鼻梁细直挺括,面色没有那么嫩白,偏暗而且略觉缺乏光泽。她上身穿了件宽带的绿底吊带背心,整个人看上去比照片上要瘦。双肩瘦削,显得修长的脖颈下面锁骨突出,一条细细的黑色皮绳拴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吉祥物项坠,一直滑进丨乳丨沟。左边肩膀下面靠近胸口的地方有一小块刺青图案,刺的像是一朵玫瑰。
陈章歪着头仔细瞅了瞅说:“没起泡啊?”
“喏,这里。”她撅起两片红润的嘴唇给陈章看。的确,上唇偏下的地方有一处半颗米粒大小的小泡,不仔细看是发现不了的。
“这也算回事?怎么,上火了?”
“是啊,烦心的事一多就容易上火。”
陈章一时接不上话。好在这时候女服务员过来了,她又拿起单子看了看,要了柠檬红茶,陈章要了汤利水。
“真不容易啊。”
陈章略微一怔:“什么真不容易?”
“我是说我们在网上接触也快一年了吧?这才第一次见面。”
“是啊,时间老是阴差阳错地凑不到一处。”陈章觉得自己这样说实在有些勉强,就拿起面前桌上的水杯喝了口水。她交叉双手支着下巴,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你那儿刺的什么?玫瑰吗?”
她低头看了一下,“是玫瑰,怎么?你反感这样吗?”
“反感?怎么会?刺得挺好看的,是那种‘永久’的吗?”
“是。”她笑了笑,又扬起眉毛说:“有的男人讨厌女人在身上刺青,觉得有些那个。”
“这有什么?个性嘛。我觉得挺好。”
服务员把两人的饮料送来了。陈章把小瓶子里的汤利水倒进满是冰块的杯子,低头就着吸管啜了一口。
“说说看,碰着什么烦心的事了,这么着急上火的?”
“也没什么啦。”她顿了顿,拿起杯子喝了口饮料,抬起头看着陈章说,“不过倒真是想请你帮我参谋参谋。”
“我不见得能给出什么好意见。说来听听。”
“嗯,我认识一男的,我们在一起九个月了,最近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陈章勉强地微笑了一下,放下手里的杯子,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他也是离异,年龄比我小两岁。”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他是做电子产品销售的,自己在中关村开了家小公司。我们也是在网上认识的。两个人刚好起来的时候,也都是热情似火。我吧,就是觉得和他在一起挺踏实,挺有安全感,那时候他对我也特别好,百依百顺的。”
她停下来喝口水,陈章仍然注视着她不做声。
“可是后来我发现他孩子气特别重,尤其是跟他前妻还搅在一起的时候,有时候真让人受不了。”
“他前妻?”
“是啊,他前妻。他前妻原来就是在他公司里做销售的,据他说是个销售能手,他经营这家公司离不开她。”
“你的意思是说现在他前妻还和他在同一家公司?”
“是啊,当然我刚开始的时候不知道。”
陈章重重地吐了口气,把身子往沙发背上一靠。
“那你后来见过他前妻吗?”
“没有,不过我见过她的照片。人长得很漂亮,”她顿了一下,“比我漂亮。不过他前妻岁数比他大得更多。”
“你问过他为什么和前妻离婚吗?”
“问过,他说他前妻老管着他,一天到晚压制着他,让他受不了,两人吵来吵去就分手了。”
“虽然分手了但是还藕断丝连?要不然也不会还在一个公司里。”
“没错,现在他和他前妻的财产也还没分开呢,他现在住的房子房本上写的就是他前妻的名字。”
“这样不行啊,你没跟他好好说过这事?”
“说过,怎么没说过?可我一提这事他就烦,就跟我急。他说他当然会和他前妻把一切都掰扯清楚,让我少插手。”
“这成什么话?”
“是啊,什么叫我少插手?再说我看他前妻也是不死心,毕竟这么大年龄的女人了,再找到合适的肯定也不容易,所以总缠着他。在公司的时候怎么样我不清楚,但是他回家以后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还老收到他前妻的短信,有时候他还背着我偷偷摸摸地到隔壁房间去打电话。”
“这你也忍得了?”
“我当然忍不了啊,哼,我也是有脾气的。我跟他吵,大吵了几次。他指责我不该偷看他的短信,说他前妻也没这样对待过他。有时候和我吵完了,他还眼泪汪汪地给他前妻打电话诉苦,让我撞见了。”
“恕我直言,这个男人听起来还很不成熟嘛。”
“是啊,我也越来越觉得他不成熟,变得像个孩子似的老要人哄着。”
陈章心里嘀咕:这不是孩子气不孩子气的事。但是他当然不会说出来。
“那你总结一下没有,到底看上他哪一点?这一点现在还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