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瑞丹说,你能不能抽时间辅导一下成蹊?她的成绩怎么都上不去。前几天,老师打电话来说,她在班上搞了个小团体,谁不服她,她就打击人家孤立人家。
唐小舟想,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整个和她妈妈一个模子出来的。
谷瑞丹见他不说话,便更加起劲地数落,说,你看你,几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女儿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从小到大,你管过女儿没有?天下有你这样当父亲的吗?
唐小舟自然管过女儿,那时候,他和他母亲一起管。可很快他就发现,将母亲接来照顾谷瑞丹坐月子是一大错误。谷瑞丹除了她自己的父母之外,谁的父母都不尊重,在她的眼里,他的母亲和路上捡来的老妈子差不多,想发脾气就发脾气。对待婆婆,谷瑞丹奉行的是三个凡是,凡是婆婆所说,对的也是错的,凡是婆婆所做,都是应该的,凡是婆婆所食,一定要和保姆同一标准。那段时间,唐小舟夹在母亲和谷瑞丹之间,两头受气,家庭关系,迅速恶化,他却无能为力。
谷瑞丹有一对很大很饱满的丨乳丨房,那一直是她的骄傲所在。唐小舟也很为此得意过,以为这样一对丨乳丨房,完全可以养活一个足球队。可是,孩子生下来后,竟然没奶。刚开始,唐小舟并没太当一回事,以为这样一对丨乳丨房,根本就不用担心奶水问题。等第三天出院,将母女俩接回家,母亲听说没奶水,急坏了,立即说出两种解决办法。一是让孩子吸,二是想办法食补催奶。谷瑞丹听到这两种办法,立即大摇其头,说这是老封建的办法,不是科学,坚决不干。第四天,谷瑞丹的家人第一次来看她和孩子,对于她没奶一事,她的父母只字未涉及,倒是谷家大嫂提出了解决方法,也是两个,吸奶和催奶。直到第五天,谷瑞丹才同意吸奶,不知是不是喝惯了牛奶的缘故,女儿竟然对母亲的丨奶丨头不感兴趣,出勤不出力,每次吸奶都敷衍塞责,草草了事。到了第十天,仍然没奶,谷瑞丹才同意用一些民间方法催奶。也不知她天生就没奶,还是一切措施都晚了,最终,谷瑞丹的丨乳丨房,一滴奶未出。
也就是从此之后,对于母亲所说的与育儿有关的话,谷瑞丹一概不听,全都斥之为没有科学根据的老封建。
老封建你不听,那你总得有些新办法吧?孩子出生之前,唐小舟曾买过不少育儿方面的书,谷瑞丹也曾煞有介事地看过,唐小舟也认真地看过。孩子出生后才发现,育儿是一个崭新的课题,那些书本上的东西,永远未能将实际情况写完,就算是写完了,几十本厚厚的书,你也无法一一看完并且记住。
为了能够更科学地育儿,唐小舟开始四处请教,因此得到了许多实用知识。比如单位有一位大姐,其母亲是退休的妇产科主任,她告诉唐小舟一个方法:怎样知道婴儿穿得多了还是穿得少了?很简单,你经常摸一摸孩子的手,如果手不温不冷,那就是正好,如果偏冷,就得加衣服,如果偏热,就得减衣服。唐小舟回去和谷瑞丹说,话还没说完,就被谷瑞丹骂了一通,说又是你妈妈告诉你的老封建。唐小舟解释说,是单位一个同事,她的母亲是妇产科主任。谷瑞丹不耐烦地说,算了算了,少跟我说什么妇产科主任,你以为我弱智呀,用这种方法骗我。类似的事情多了,唐小舟只好不再过问女儿的一切。
陈运达的官场自留地06
到达雍华医院,谷瑞丹让司机在楼下等,然后和唐小舟一起下车。
唐小舟又一次想到,谷瑞丹不仅没有告诉司机谷瑞康被打一事,甚至连到医院看望谁都没告诉他。不然的话,副处长的弟弟住院,司机大概是会上去看望一下的。此事再一次让唐小舟心生疑问。要知道,谷瑞丹是一个贪财贪权的女人,弟弟住院这样的事,肯定是别人送礼的好机会,她又怎么肯轻易放过?
一起上楼的时候,唐小舟问,到底怎么回事?很严重吗?怎么闹到要住院?
谷瑞丹说,他们去一家工厂搞环保大检查,那是家环保不达标企业,上面已经限期整改,有可能要关闭。那家企业可能以为他们是来关工厂的,煽动一些工人围堵执法人员,最后动手了,打伤了两个人,瑞康是最重的。
唐小舟立即知道,谷瑞丹说的是假话。最近,中央越来越重视环保工作,环保执法的力度逐年加强,他是很清楚的。虽说区级环保部门对某家企业执法这样的事,对于省一级来说是小事,可发展到围殴执法人员,就是大事了,属于群体性事件。比环保执法更加重视的,恰恰是群体性事件,一旦发生群体性事件,将会层层追究。对于群体性事件,上面有严格规定,必须在第一时间上报,否则是要严肃处理的。也就是说,真有这样的事发生,省委办公厅第一时间会接到信息。当然,事件刚发生,下面的呈报滞后,可能性不是不存在。唐小舟之所以立即认定她在说谎,完全基于他对她的认识。
谷家人有一个不好的习惯,特别多小谎言,以至于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他们也往往以谎言对付。谷瑞丹所说的话中,只要不涉及大事的,至少有百分之四十是谎言。她说谎不是性格而是一种习惯,有时候,唐小舟甚至以为是一种遗传,她的父亲如此,她的兄弟姐妹如此,现在发展到女儿唐成蹊同样如此。
他们来到病房时,谷瑞丹的母亲、姐姐以及二嫂在里面。
这是一间单独的病房,条件相当不错,病房里有沙发有电脑,还有单独的卫生间和厨房。谷瑞萍坐在沙发上,脸上的表情显得很无奈,看到唐小舟,只是和他点了点头。他和这个大姨关系一直不好,原因是她一直在谷瑞丹面前说唐小舟是个乡下人,一身的酸气土气俗气。最初,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谷瑞丹是坚决不听的,可听多了,慢慢也就形成了影响,得到了谷瑞丹的认同。如此一来,这些话,便开始影响到他们的夫妻关系。
唐小舟知道她为什么这样说自己,因为他的父亲第一次也是惟一一次上谷家的门,完全是一副老农相,挑着一担箩筐进了省城,身上的衣服虽然没破,却已经磨得发白。当时,唐小舟无地自容,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谷家找了一些不再穿却又没地方可扔的旧衣服给父亲。父亲像得了宝一样,当着他们的面穿了,果然比他那套好多了。父亲有些舍不得,要立即脱下来,换上自己原来那套。
谷瑞萍说,别脱别脱,穿着吧。你那身衣服,隔壁邻居见了,还以为我们家来了个捡垃圾的。
陈运达的官场自留地07
唐小舟知道,谷瑞萍并非有口无心,她是故意这么说的。那时候,谷瑞丹只是公丨安丨厅办公室的一名普通公务员,却找了一个省报记者。谷瑞萍本人虽然在市税务局而她的丈夫在市政府,却都只是普通职员,本能地觉得,妹妹和未来的妹夫比自己混得好,心里有点酸酸的,所以故意强调唐小舟只是一个乡下的穷小子。
此后的相当一段时间,谷瑞萍对这个妹夫并没有好感,见了面要么是不理要么是颐指气使,尤其是她的丈夫在市政府提了一个小小的副科长之后,她的自尊心爆棚,俨然就是这个家的救世主。直到唐小舟当了省委书记秘书,她对他的态度,才开始改变。
谷瑞康的妻子刘丽丽,此时正趴在丈夫的病床前哭着,谷家的老太后站在一旁,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骂娘,说这是哪个断子绝孙的下手这么狠。
唐小舟只知道谷瑞康被人打了,进了病房才知道,竟然打得非常严重,头上缠了很多绷带,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张嘴和一双眼睛两个鼻孔,不知是说话不方便还是不想说,他的嘴紧闭着,手上腿上身上也缠着绷带,整个人被裹成了粽子。即使唐小舟对谷家人半点感情都没有,看到一个人被打成这样,他也异常愤怒,说,这是哪个王八蛋,这不是要把人往死里打?他转向谷瑞丹问,你们公丨安丨部门是什么态度?这是典型的刑事案。
让唐小舟大为惊讶的是,谷瑞丹回答得轻描淡写,说,我已经问过了,他们正在调查。
岳母看到唐小舟,知道他如今大权在握,民间称为二号首长,只要他说一句话,就连市委书记也不敢怠慢,便以极其权威的口气说,唐小舟,这件事你一定得做主。我们瑞康不能就这么被打了。
唐小舟反感她这种语气,可她毕竟是长辈,他不会给她脸色,便说,是是是,妈,你放心。
岳母说,我放心,我怎么放心?人都被打成这样了,我能放心吗?我不管这么多,这件事,你一定要管到底。如果不给个说法,以后,你就不是我们谷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