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进去,只有两种办法,一是破门而入。还有另一种办法,那就是站在门口往里面打电话,明确告诉谷瑞丹,自己就站在门外,叫她开门。两种办法,各有利弊。破门而入,应该可以将他们赤身裸体逮在床上,他甚至可以大闹一场,让隔壁邻居都来看看他们的丑态,令他们颜面尽失,在整个江南省公丨安丨系统,再也抬不起头来。另一种办法虽然缓一些,也不可能捉奸在床,但他有充裕的时间,可以找来更多的见证人,使得这件事的影响更大。甚至完全可以叫来公丨安丨厅的领导,当面要求他们解决此事。
两种方法到底哪一种更好些,他还没有想好,却发现还有一个更迫切的问题,即进门之后,他该怎么办?他想将翁秋水痛打一顿,至少打断他三根肋骨,让他在医院里躺上三个月,这是他偷腥必须付出的代价。可是,这种冲动,只是在事情出现的那一瞬间,稍稍冷静之后,他便意识到,这种处理方法不妥。以他这样一个文弱书生,是否能打得赢公丨安丨学校出来的翁秋水?而且还加上一个同样是公丨安丨学校出来的谷瑞丹?就算他准备了工具,进去便立即动手,先下手为强,真将人家打伤了,那可是故意伤害罪,民事案立即转化为刑事案了。真的闹出一桩刑事案,报社那帮领导和同事,肯定兴灾乐祸,他的最后一点尊严,也就丧失殆尽了。
现在是一个畸形时代,你睡了别人的老婆,人家说你有本事,你的老婆被别人睡了,人家说你窝囊。法律已经懒得管这种事,道德又管不了。真的把这事闹开了,说不定,反倒让他们扯下了最后一块遮羞布,会更加的无所顾忌,那就会闹得全世界都知道了。
冷静以后的唐小舟,又一次想到了自己的既定方针,那就是先解决事业上的难题,一旦事业稳定,立即着手和谷瑞丹离婚。至于眼前这件事,也只有一种处理方法,那就是忍。
这样想过之后,唐小舟咬紧牙关,将一生中最大的屈辱,硬生生地吞了回去,转过身,便下了楼。
红杏闯进了家门07
回到车上,他并没有坐上驾驶室,而是上了后面的座位。
或许,这么一点小小的空间,才是他真正的空间,除了这里,整个世界,似乎都不属于他。
细想自己的人生,真有一种不堪回首的感觉,越想越觉得痛苦,越想越觉得压抑和绝望,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倒在后座上,抽泣起来。同时,他也想到,这毕竟是白天,周边既有车辆也有行人,如果有人看到他在汽车里痛哭,那就太糗了。他不得不强忍着自己,不哭出声来。声音是忍住了,眼泪却忍不住,哗哗地流淌着,根本不受控制。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或许有几个小时之久,他突然想喝酒,想让自己大醉一场。
是否应该喊个朋友一起喝酒?这个念头冒出来时,他又一次感到悲哀。自己有朋友吗?此前,他一直把徐雅宫当成红颜知己,可就在今天,他证实了一件事,所谓徐雅宫是红颜知己完全是自己一厢情愿,自己心里有她,而她心里根本就没有他的丁点位置。除了徐雅宫,还有谁可以称为他的朋友?表面上看,他的朋友确实不少,但真正能够推心置腹的,有吗?结论很悲剧,根本没有。
比如王宗平,彼此认识已经多年,感情看起来也相当不错。可他是自己推心置腹的朋友?坦率地说,不是,大概只能算是事业上能够相互帮助相互理解和尊重的朋友。还有黎兆平也是如此,有人说,他和黎兆平有瑜亮情结,认真一想,似乎还真有点这么个意思,同时,他们又多少有点惺惺相惜的意味。
如果真要找一个人出来喝酒的话,黎兆平肯定不适合。他现在是省电视台娱乐频道的道长,也算春风得意吧。王宗平或许可以一试,他现在正处于人生的低谷,在市委办公厅混得很不如意。
想到这里,他擦了擦脸上已经干的泪痕,拿出手机,给王宗平打通了电话。
王宗平的手机有好些日子没响过了,以至于对于自己的手机铃声十分陌生,铃声响了半天,没有人接听,他还对办公室的同事说,你们谁的手机在响呀。大家全都拿出自己的手机,然后才有人说,王处,是你的手机吧?
王宗平给那位领导当秘书的时候,已经提为副处。
雍州是副省级市,所有的建制,比照省级低配。低配或者高配,是中国官场的特色。一些处级单位,却配备副厅级一把手,一些厅级单位,却配备副部级一把手,这就叫高配。现在的公检法司中,检察院和法院,都是高配。低配的情况也有,但通常不会被提及。不会被提及,那是感觉上差了一截,官位被人一叫,被叫者心里不是滋味。比如一位低配的厅级干部,实际上副厅。你会在名片上印着王厅长,然后在后面打个括弧,注明低配两个字?肯定不会。兼且你往上靠,低配的厅长,也可以理解成处长的高配,完全取决于你从哪个角度看问题了。还有一些市,名义上是市,实际却是低配市,只有副厅级。区别最大的是大城市,有些是直辖市,有些是计划单列市,有些是京管市,还有些是省管市。直辖市是正部级,甚至是高配的正部级,比一般的省部级还要高。计划单列市和京管市,就属于部级低配,实际是副部级。当然,换个角度看,你也可以认为是厅级高配。
红杏闯进了家门08
雍州市虽然属于省会,但不是计划单列市,也不是京管市。市里所有的机构,比照省部级建制,市委有办公厅,市政府也有办公厅。但雍州市属于低配,比省部低半级,因此,市委办公厅,名义上是厅,实际却是副厅,相应的其他处室,自然也就低半级。
王宗平是市委办公厅的副处,实际上却是正科。听了同事的话,王宗平才想起,确实是自己的手机铃声。他在包里翻找了半天,翻出手机一看,竟然是唐小舟。王宗平知道,唐小舟和自己一样,社会闲人一个,应该没什么重要的事,便懒懒地喂了一声。
唐小舟说,我们找个地方喝酒去,好不好?
王宗平想说,喝酒?有什么好事吗?话溜到嘴边,又吞了回去。他觉得要说出这番话会很累很繁琐,便干脆采取了一种最简单的应对方式,只是嗯了一声。
唐小舟认为他是答应了,便说,你在哪里?我开车来接你。
王宗平的那声嗯并不是答应,而是表示他在听。唐小舟说开车来接他,他既不想回答自己在哪里,也不想答应或者拒绝,任何多余的一个字,他都不想说,嫌繁琐。他也知道,这几年的冷板凳,坐得自己锐意全无,成了一个大懒人。这种懒,还不是体力上的懒,而是精神上的懒。一个人,如果进入了精神懒惰,那就等于精神死亡,是一种极其可怕的状态。王宗平也深知这种状态的可怕,却又无力改变。
面对唐小舟的邀请,他仍然是懒懒地嗯了一声。答过之后,他便懒懒地挂断了。
唐小舟将车开到市委大院。市委大院需要专用通行证才能进,他没有。不过,他的车上有一块牌子,写着江南日报采访车字样,这块牌子省他很多事。停在三号楼前,他给王宗平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他自己已经到了。就在等王宗平的这段时间里,手机响起来,他拿起一看,是江南日报集团办公室主任的座机号码。
他没有叫对方的名字或者官称,而是带点油腔滑调地说,首长,有什么好事照顾我?
主任问,你在哪里?
他说,自然在外面采访。
主任说,刚才接到省委办公厅电话,叫你明天上午去一趟省委办公厅。
唐小舟愣了一下,去省委办公厅?有什么事?采访?省委办公厅大得很,把后勤服务等部门加在一起,有好几千人,让他去找谁?他问,办公厅哪个部门?
主任说,你直接去找余秘书长。
唐小舟又愣了一下,省委办公厅有一个秘书长三个副秘书长,姓余的只有一个,省委常委余丹鸿。省委常委召见自己这个小记者?搭不上界呀。秘书长如果点名让他去采访什么的,只需要下面的人打个电话,哪里需要亲自召见?省委常委召见一名小记者,于唐小舟,地位悬殊太大,太高配了,于余丹鸿,却又是一件高射炮打苍蝇的事,太低配了。这事怎么想,都显得不真实,他甚至怀疑主任在开自己的玩笑。
他问,首长,能不能透露一下,余秘书长找我有什么事吗?
主任说,这个他们没说,总之你去了就知道了。
找王宗平喝酒,原本是想排解发泄一下心中的痛苦。可两个天涯沦落人,彼此都需要安慰,又是谁都安慰不了对方,结果便是一起喝闷酒。
红杏闯进了家门09
两个人的酒量都不小,早在十几年前,两人都还是穷小子的时候,约在一起喝酒,半斤白酒下肚,只是润润喉而已。几年后,两人的工资都涨了,经济实力稍强,尤其是唐小舟,成了名记者,偶尔也有人送点烟酒,两人再约在一起喝酒,唐小舟便提上一瓶德山大曲什么的,各分一半,似乎也才只是有了点感觉。真的遇到拼酒的场合,两人谁都不是软蛋,一斤高度酒,也只不过是小有状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