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琪撩起衣服,手指在胸口抚摩一阵,便开始抠着肚脐眼玩。这是他的习惯动作,亚妮经常呵斥他,说你这人毛病多,连肚脐眼也抠,哪天要是镜子里看眼睛也看不顺眼了,你恐怕也要将那一对眼珠都给抠出来当跳棋下的。但程琪不以为然,有事没事就这么抠着,说是习惯,抠着舒服。他对王老头道:“你都快成预言家了,不了解你的人还以为你不是杞人忧天,就是蛊惑人心,那可是大罪名。这种鬼天气,让你感到身体不舒服,太正常不过了,你多休息,实在撑不住了,就去医院,吃药打针。当然,因身体原因导致你情绪不高,也是很正常的事,但跟干旱关系不大。虽然干旱的时间不短了,但情况不至于太过严重,学校不大可能发生什么事情的。干旱干旱,旱的是外边,距我们这里远着呢。”
王老头将拖帚靠在墙上,不慌不忙地点上一支烟。
程琪一看到王老头点上一截老拇指粗的旱烟,就感到嗓子干涩。
王老头舒坦地抽了几口旱烟,嘴里咕哝几声响,吐出一大口清口水,啪地射在地上,然后说:“你还别不信,年轻人,这干得冒烟的天气,可不一般,我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几回,即使见过的那几回,也没这么严重。这几天吃饭拉屎我都在想,这干旱,不见得就只是干旱,说不定哪一天,真有大事发生。”见程琪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他脸色就阴沉下去,吧唧了几口旱烟,又吐了一大口唾液,道,“年轻人,可别瞧不起我们这些下人,人间事,真的说不清楚。我说的可是大事,准得出点大事。如果真有那天,电视台也要来请我呢。”
程琪笑道:“电视台请你去领导抗旱!”
王老头眼睛顿地圆了:“领导抗旱稀奇么?当年土改的时候,虽说我是一个大老粗,可我们生产队就是在我的领导下,才把田地公平地分给各家各户的!”
程琪和几个路过的男生都惊讶地吁了一声。
这时,程琪的哥们儿李子蒙从外面进来,见了两人就嚷干死了,要成木乃伊了。他一闻到旱烟味,便一边用手使劲地扇着烟雾,一边道,王大爷,你哪是在抽烟,你是在喷毒雾。
王老头嗯嗯几声,微笑着,却没有掐灭烟卷的意思,只见他嘴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不时吐出一大口清口水。
程琪问了李子蒙一些无关痛痒的事后,两人就往楼上走去。当他们走到二楼时,王老头的声音像一条蟒蛇一样顺着铁栏杆追了上来:“电视里都报道了,三环路的一条马路上今天早上出现了几万只蛤蟆,几万只呐!那阵势,把马路都给盖住了,黑压压的,可把过路的人都震住了,都站着不敢动,那些开飞车的年轻人,都不敢开过去,他们清楚,要是开过去了,可是要遭殃的!还有几个小女子蹲在路边走不动了,都给吓哭了。是啊,蛤蟆长得确实太难看了,浑身都是疙瘩,疙瘩里还有毒!中午,收音机又报道说,郊区的水沟里,田里,地头,出租房和城里的下水道,反正有洞的地方,跑出来几十万只耗子,几十万只呐,要是全部摆在你们学校,恐怕都摆不下的,可是怪吓人的!报道里还说,农民养的猪也不安宁了,不吃不喝,就一个劲号叫,叫得死了胎似的,叫完了,就翻到圈外,到处乱跑,人都撵不上!还有,鸡们扑喇喇地朝篱笆上撞,往墙上飞,有人说是凤凰堕落了,长膘了,飞不起来了,到底是鸡,怎么飞得起来?飞得起来的,就不是鸡了。还有报道说,打猎的人看见好多好多的眼镜蛇莫名其妙地不咬人了,而是往树上撞,撞得满头鲜血,全死啦。喜欢玩蛇的人,眼睁睁地看见养在自家院子里的蛇,也都撞了墙,血淋淋的,死了!还报道……”
(未完待续)
第一卷第三章
程琪回过头去,朝王老头挥了挥手,说:“知道了。”回头对李子蒙道,“王老头是预言家!”
李子蒙朝仰着头还想对他们说话的王老头扫视了一眼,对程琪说:“你可别他看糟老头子一个,没什么文化,可特爱关心世事,说说道道,自有一套。平时,他一般都在读报纸,看电视里的新闻联播,那劲头,嘿!”
程琪说:“那也是给逼出来的,一天到晚除了那点活儿,他都闲着,一闲,就寂寞得不行,不看报纸电视,他哪能过日子?”
李子蒙点点头:“这倒也是。”
这时,一个男生飞跑着在四楼拐角处出现,手里拿着一只篮球,浑身都是肌肉疙瘩。他看见程琪,便猛地停下来,却收煞不住,就要撞到李子蒙的怀里,李子蒙面带愠色地将身子移开。那男生对李子蒙抱歉地笑了笑,就问程琪打篮球不。程琪叫他先去占地盘,说晚些时候就去。那男生说那你赶紧啊,人多了,就等不到你了。程琪说知道了。那男生便飞快地冲下楼去。
李子蒙不解地问:“打篮球还占地盘?十几块球场,还不够你们玩?我总觉得球场建几块就行了,做做样子嘛,建多了,纯粹浪费。”
程琪说:“放屁!就那几个球场,你都嫌多?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人每天去球场打球,场地都吃紧。你这话可是说得好,像个从政者的言辞,那些官们肚子里嘀咕的,八九都跟你一样。算了,不说这个了。说实话,现在虽然是干旱时期,但你千万可别以为天干地燥的,爷们儿都成了土拨鼠,钻进地洞不出来了,相反,到了下午五点以后,球场上的人比超市里的人还多。”
李子蒙被抢白了一顿,却也不恼,说:“篮球嘛,可以这么说,所有体育运动,都跟我没缘分,尤其是篮球,我极不好那一口,抡胳膊拐大腿的,对抗太也激烈了,太危险,也不习惯,更不喜欢,要是将体育课都取消了就更好了。”
程琪说:“那是你根本就不懂篮球,就更谈不上体会篮球的乐趣!就你这二指厚的搓衣板身材,除了你那杨肉肉,谁看得上?”杨肉肉是李子蒙的女友,因体态丰满而被各路哥们儿常拿来作为取笑的对象,程琪脑子活,顺便扔了一个“杨肉肉”的名字给她,那女子几乎要和他动粗。李子蒙身子单薄,除了骨头架子,就是一张皮,近一米八的个头,也只能买腰围一尺八的裤子,常常害得服装店的老板费尽周折,才能找出适合他篾片身子的裤子,尽管如此,他仍感到裤子松松垮垮的,总要往下掉,腿根处那玩意儿总要遭风凉似的,因而便常在程琪等一伙喜欢运动的人面前感到自卑,在女生面前更是觉得连站在地上都不稳妥,心想,要是再找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做恋人,那可是一加一小于二,甚至小于零,因而便找了杨肉肉这个性格开朗,身材丰盈的女孩子,对哥们儿说,这就叫优势互补,肥瘦均衡。其实,李子蒙先天就喜欢肌肉肥实的异性,尤其喜欢白嫩水滑,体态丰满,走路时各个凸出部位的肉都抖得极为欢快的女人。他对程琪说,他就是李隆基的后人,继承了李氏家族的审美传统:以胖为美。李子蒙说这番话的时候,程琪正躺在床上看一本体育画册。李子蒙那天闲得无聊,便窜到了八一六,整个八一六的男生其时正在为什么样的女人最可爱、女人哪个部位最能吸引男人而争论不休。李子蒙一说完,程琪就嗤笑道:“你们瞧瞧他那篾片身材,确实该多吃肥肉,反正以胖为美,以肥为目标嘛。我给你推荐一个地方,包你喜欢。你赶紧到西郊养殖厂去蹲点,那里都是进口的乌克兰大白猪,一身缎子肉,任你挑,你八辈子都挑不过来。老子就喜欢听你以老母猪为美的论调,操老母猪可是你的天职。”几个男生嘎嘎嘎地笑了起来,拍着屁股肚子在床上乱蹦。李子蒙说:“身为中文系人,怎能如此粗俗?文雅一点好不好?”程琪一脚蹬去,坐在床边的李子蒙就像一张纸一样掉到了地上。他笑着站起来,拍掉身上的灰尘,坐到一只凳子上去,说:“禾口王王其呀禾口王王其,今天我可是得说道说道你了,你身为中文系人,接受的是浪漫派文学的熏陶,正儿八经的汉语言文学专业呀!可你成天不是乔丹、魔术师,就是贾巴尔、罗德曼,不是满嘴粗话脏话,就是一身臭汗,有辱斯文嘛,放哪儿去都说不过去呀!”“禾口王王其”是程琪的别称,是李子蒙叫出来的。有人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李子蒙便说,你把“程琪”两个字拆开,就明白了。于是,“程琪”之名少有人叫了,倒是“禾口王王其”被叫出了名,连程琪篮球场上的几个死对头都这么叫他。他自己也觉得“禾口王王其”比“程琪”有意思,时尚味十足,便任随别人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