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一直有个愿望,就是买很多很多的香纸,找一个非常非常宽广的地方烧给我的上主,最好是能够烧成一座火焰山,让所有能够帮助老子的神灵得到我的孝敬,然后庇佑老子,让我打开心智,不再昏沌。让老子今生有所成就,也不枉老子这颗时时在思索着的心灵。
除了此法,老子还能依赖谁呢?在逆境里,我发现,人力往往很难胜天。我这样一个在城市里谋生的乡下人,没有学历、没有靠山、没有经济基础、没有过硬的赚钱本领。想想那些拉煤的、拾破烂的、搞建筑的,仿佛都是老子的亲人。想想那些坐高级轿车、穿时尚衣服、皮包里塞着一大撂钞票的干部、公务员、商人、富二代等等,仿佛都是老子的仇人。走在街上,经过停在路边的高级轿车时,老子恨不得往光溜溜的轿车上吐一把口水或者洒一泡尿。
今生,老子这么渺小,心中又这么惆怅,老子改变不了自己的现状,更加改变不了这个社会,包括政府、医院、银行、房地产、娱乐界以及所有的狗屁机构,但老子永远不会爱他们。
老子之所以选择写作,是想排解心中那盘根错节的情感和熊熊火焰般的憎恶。可是,怎么排解和寄托啊!这是一项伟大而细慢的工程,需要的不仅仅是老子的一份简简单单的爱好,也不仅是一颗充满智慧的心,它需要活生生的生活做铺垫,需要一个朴实的耕耘者在小说这块土地上细心而不懈地耕耘,历经春夏秋冬、历经各种各样的心路历程,才能获得丰收。
可是,老子天不亮就出门,在外要么承包一些小工地,要么给人搞安装、砸墙、粉墙,每天只能抽出十分之一甚至是百分之一的时间来构思和写作。所以,老子要想完成一部理想的长篇,是很难达到的,只能慢慢写些中、短篇小说。
2004年时,老子的户口还在农村,因为计划生育老子从农村逃了出来。几次,在家时,乡政府计划生育办的几只狗跑到我家,强行逼迫老子去乡政府结扎,不扎我老婆就要扎老子。不管老子如何承诺不会超生,他们就是不听。无奈之下,我把一家三口的户口迁到了城市里。城里的当地居委会根本就不管我会不会超生,只不停地给我楼下的信箱里塞避丨孕丨套。几年下来,家里的避丨孕丨套整整攒满了一只大苹果箱,开个计生用品商店都不需要进货了。而老子依然没有超生。只是,老子这样一个农民,再也回不到农村去了。在城市里,老子既不适应这里的生活,又无比地思念农村那块土地和那土地上的人。
天黑时,老子站在城里的街面上,望着眼前的车水马龙,心里想的却是老子的家乡。
老子是那山沟沟里的一块顽石啊!为啥就跑到了城里来?在城里,老子啥人都不认识,又不爱搞巴结奉承。写小说是我唯一的爱好!
老子也投过稿,也发表过一些,但老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写几部高质量的长篇小说。早就想好好写一写老子的家乡——农村。可老子太孤独了,太没有时间了,每天得去挣钱,得养活老婆孩子。在城里不象乡下,米缸里一粒米都没有了还能去借。在城里,老子借不到一分钱,也认不得一个人。老子的脑海里,常常觉得迟早有一天,老子一家三口人会饿死在这城市里。
但在还没饿死之前,老子想出版这部中、短篇小说专集,老子喜欢我的小说变成一本书捧在手里的那份感觉,那感觉很爽。
2012-4-19于长沙西城龙庭
乡下
楔子
“妈,李来他们都下葬了吗?”
“下葬了。”
“葬在哪?”
“屋坡上的山林里。”
“山林里?是我藏密码箱的那座山林?”
“是的。”
“怎么葬在那里呢?”
“……没地方葬哩!”
那是辆白色的警车,干干净净的,很新,新得发光,就停在看守所门口。
我才吃了早饭,狱警扯开喉咙就开始叫:“刘杏,上车。”
我手腕上戴着手铐,一步一步往门外走。
就在这时候,我又想起了我的同学刘雪。
一
我和刘雪是同学,都住在河滩,可我的命没刘雪好。十七岁那年,我俩都考上了河马镇高中,我的总分是588分,刘雪少我8分,得了580分。可我家穷,开学那天,家里死活都凑不够学费。我和我娘站在屋门口,眼巴巴地看着刘雪提着她的铺盖和一大只行李包去学校上学。而我,却在家务了农。
我心里想上学,不能上学了,就象我要死了一样。我两眼里都汪着泪,心里的五脏六腑象突然都变成了铁质的一样,堵得我发慌。
我永远都记得那个刘雪去上学的早上。刘雪一走,我一个人怔怔地站在我家的屋门口发了一上午的呆。
我心里想,我家怎么就这么穷?如果我是刘雪该多好啊!
河滩村离河马镇不远,但离我们腿根乡却有七、八里路。我爹叫刘半勺,是我爷爷给他起的这么个怪名字。爹小的时候家里更穷,每餐只有半勺饭吃。爷爷干脆就叫爹“刘半勺。”
我娘叫武芬花,个子小,人善。除了会干活,别的什么都不会。我甚至怀疑我和我妹、我弟弟是不是她生的?小时候,我总觉得人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大了之后才知道人是从娘的肚子里生出来的。这个事实我承认,但我还是怀疑,觉得这件事很奇怪。人能够种田、翻地、吃饭、唱歌我都相信,人还能生下一个人,这让小时候的我几乎想破了脑袋,都没有想出个道理来。
懵懵懂懂地长到十七岁,我们河滩的人都说我长得象朵花,在腿根乡上初中的时候,学校老师和同学们都说我是我们学校的校花。
我看不到我自己,不论站着、坐着、或者走着,我都看不到我自己。家里有块缺了角的镜子镶在灶屋房的洗脸架上,勉勉强强能够照到人的影子,但模糊得很,以致使我还是看不清我的样子。使我的心里无数次对老天爷说:“你把人造得有鼻子有眼,却让我们自己看不到自己,真遗憾。”
有一次,我终于看见了我,是在腿根乡唯一一家理发店里看的。看得清清楚楚,也看得我心花怒放。从此,才朦朦胧胧地知道:刘杏是这么个人。
我上了学之后,心里想的全是学习,除了学习,就是替我娘干活。娘瘦得象只老鼠,一年四季都是天不亮起床,忙到深更半夜才睡觉。无数次,娘累得脸发白、嘴唇发乌,鼻子里几乎只有出气,没有进气。我以为娘快要死了,心里就更加想不通:娘啊!你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累成这个样子?在那时候的心里,娘死了不要紧,留给我的这个疑问却让我一辈子都想不明白。
我不上学的前一阵,整个人迟钝得很,我娘也迟钝得很。我望着某一个地方一望就是半天,我娘望着我一望也是大半天。我偷偷落泪,我娘也偷偷落泪。我心里有想不通的事,我娘也有,只是她不说,对谁都不说。
虽然心里痛苦,可我舍不得浪费时间,一有空就去坡上扯猪草,一有空就上山砍柴。我努力替家里干活,是想让娘少干点,娘少干点活,就离死离得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