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云起?那就多谢你的吉言。”
看来,道士斗法的事已经完全传开了,连宁北都被连带认为身怀道法。这说法对宁北来说有利有弊,让他也有些无奈。
“这刚开年不久,事情恐怕不少,最近官府应当都很忙碌吧?”宁北转了个话题。
“确实如此,俗言一年之计在于春,很多事需赶紧处理,拖不得。前两日,孟刺史外出视察春耕和水利之事,颇为重视相关事务,州县上下吏员自然也轻松不得。”陈录事稍微透漏了一点官府的事。
农业社会的春耕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头等大事,可以理解。
不过宁北认为,这些事跟自己这次被召唤应当没有什么关系。
刺史府的路程并不遥远,此时已经快到了。不过,这次进的却不是去年那个门。
宁北并不很奇怪,实际上刺史府占地面积也不小,有大大小小不少院子,门肯定也不会只有一个。
由于身份地位太低,再次进了刺史府这种地方,依然有种压抑的感觉。
陈录事先进去通报,好在这次等待的不久,很快出来了一个人,这人带着他进了一间偏厅中。
房屋中有人,三个。宁北一进门就看见坐在主座的孟刺史孟简,还有一个老头和年轻人。
”韩湘。”他看到坐在末座的年轻人,惊讶地差点叫出声。
不能不奇怪,那年轻人竟然是曾经一起出游过的韩湘,韩愈的侄孙。
他又到南夏来了,有什么事吗?难道是他找的自己?但是他知道自己住在哪里,可以直接过去找自己,为何出现在州府呢?
这一瞬间,宁北脑子里已经闪过好几个念头。
宁北看向韩湘的同时,韩湘也对看了过来,朝他微微点了点头,说明宁北他并没有认错人。
宁北先主动施了礼,问候了一下这里的主人,首座的孟简。孟简点了点头,应承下来。
不错,看来自己确实已经有些名声了,至少孟简还记得自己。
然后宁北又向侧座的老头和韩湘施礼,趁机打量了一下那个老头。
这个老头看起来五六十岁,瘦瘦的,两鬓微白,很普通的样子。
这人没有穿着官府,身上是便衣,不清楚到底是不是官员。
宁北观察着这老头的同时,这老头也上下打量着他。
两人有意无意间对视了一眼,老头的眼神带着一丝疲倦,不是很有神,看起来有些憔悴。
“张秀才,今日招你来,是有贵客想与你一见。”此时孟简看着他,直接说道。
宁北一听,心里顿时有些诧异。
此刻在座的人就这几人,韩湘子虽然是韩愈的侄孙,但是在一道节度刺史面前,应当还远远称不上贵客。
那么,那个老头就是贵客?
孟简没有卖关子抬手向侧手旁示意了一下,果然贵客指的就是这个老头。
“确实有些风采,张秀才,先坐下说话吧。”这老头微微点点头,终于说话了。
语气既不温和,也不严肃,可能他说话一贯就是如此。
“多谢。”宁北依言在旁边找了个空座坐下。
所谓有风采,倒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从小生活条件比古代人好,保养得也好,再加上知识修养和精神状态都不差,综合下来,已经超越了绝大多数这时代的普通人。
年轻一辈,宁北自己感觉,他亲眼见过的所有人中,外貌仪表风度上综合来看,能超过或比得上自己的,绝对超不出两手之数。
“老夫你应当不认识,但老夫的这侄孙你定然还记得。”
韩湘,老头的侄孙,宁北一听,顿时明白了。
于是刹那间,激动和诧异两种心思同时涌上心头,韩湘的叔祖还能有谁,自然就是大名鼎鼎的韩愈啊。
“啊,你老就是韩...公?“差点儿直接呼叫出他的姓名。
没想到,就这么直接,毫无思想准备之下,直接就见到了八大家之首的韩愈,而且是在南夏这地方。
怪不得韩湘也在这里,原来和韩愈一起来的。
老头点了点头:“老夫此番过路南夏,先前听孟公提及张秀才你的名字,还有韩湘曾向老夫提及过你,因此才招你来此亲眼一见。”
原来是路过南夏这里。
“能与韩公一见,是小子的万分荣幸。”
若是将来万一能穿越回去,这事绝对可以拿出来单独吹一下。
你们看看,这就是韩愈,一个“糟老头子”,看起来普通的很。
“张秀才,孟公说你颇有诗才,然而不修经文,可真如此?”韩愈看着他直接问道。
“是的,小子道家出身,经文一道,没有造诣,粗浅的很。”
“可惜了。道家多奇才,数年前,我认识一嵩山张道士,通古今学,有文武长材。可惜也不能得到朝廷任用,最终归隐而去。每每思及,颇为遗憾。”
韩愈先感叹了一句,随即提起了这个往事。
“昌黎,谈及此处,道家多奇才不假,然而营营之辈也不少,热心名利易走偏锋,到底不如佛家中正平和。”孟简此时发表了不同看法。
韩愈听到这些话,点了点头,又轻微摇了摇头。
然后他才说道:“孟公所言前一半有理,道士之中,滥竽充数之辈确实良多,然而如今这世道,中正平和不见得是好事。况且佛家也不见得中正平和,作为小道,修身养性尚可,一旦势大,于国于民有害无益。”
两个大佬似乎观点不一致,碰撞了一番,毫不顾忌有他人在场。
宁北在一旁干坐着,心里比较赞同韩愈的观点,但此时完全不敢插嘴,也隐隐感觉到了,背后隐藏的佛道儒几派之争。
对面的韩湘同样也没有说一句话,可能是因为晚辈的身份,不便发言。见到宁北,也只是稍微示意了一下。
”罢了,我自知说不过你,否则,何至于有今日之祸,你也是自取之祸。“最终,孟简如此说道。
但是他口中所谓“今日之祸“到底指的是何事,却没有说明。
“虽如此,我心无悔,其中是非自有后人评论。”韩愈依然倔强的说道。
“你,好自为之吧。事到如今,我也无能为力了。“孟简摇摇头,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罢了,你我都已老,余生时日无多,此番别过,下次往后能否再次见面,已不可知,不争这些了。”韩愈终于也退让了。
“切莫丧气,后事如何,真未可知,我以为朝廷之间也需要你,说不得一两年就回来了,或许彼时我还在南夏。”孟简安慰了一句。
“此番行程逼迫,途中不能停留太久,明早即得启行。
趁现在还有些时光,且到东道楼上看看南夏风景吧,时光飞逝,一转眼,上次经过南夏,己是十多年前之事。”韩愈没有谈论官场之事,而是如此说道。
“也好,我有暇时,也常登楼观景,南夏真是一方好山水。你多看看,今日说不定还得诗一首。“孟简点头赞同道。
两位大佬起身,宁北和韩湘也跟着起身。
宁北感觉这会儿已经没有自己什么事了,韩愈只是兴致来了想见自己一下而已,现在见也见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