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来生,让我报答你吧!
沈凝夏笑了:“苏律师,谢谢你。有些事你不说我也知道——打这场官司你完全是自费的吧?”
“从开始取证到今天,你四处辗转。机票,住宿,人情来往,都是你自己的钱。还有那么多的精力和心血,只为了帮我洗罪申冤。苏律师,我们素昧平生,你让我怎么受得起……”
沈凝夏的眼泪婆娑而落:“直到昨天,我还以为自己可以重获自由,那样的话,我还有机会去报答你。这个念头一直支撑着我,让我坦然地接受你的恩惠。可现在,我已经不抱希望了。苏律师,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我只想让你尽快回家,睡一个足觉,好好地吃上一顿,清早醒来,你就把沈凝夏这个名字忘了吧。你可以继续给别人打官司,给那些有希望的人辩护……一个月的生命,我想要,可我不能那么自私。我不值得你做那么多,我余下的生命不值那么多钱……”
沈凝夏早已泣不成声。
我拿出事先打印好的上诉申请。“签吧,我们上诉。”我说。
“不!”沈凝夏扬起脸,坚定地说,“你只有建议权,没有决定权。我已经决定了,绝不上诉!”
我沉默了。半晌,我收回了那份上诉申请。
“那么,沈凝夏,从现在起,我将不再担任你的律师。”
这一刻,内心升腾起一丝苍白,那是一种无能为力的苍白,满腔冤屈却没法申诉的无助感。我说:“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你想想,有没有特别想做的事,或是未完成的心愿,也许我可以帮你。我不再是你的律师,可我还是你的朋友。”
她盯着我的脸,许久。
沈凝夏回答:“我还有两个心愿。我想在临走之前洗个澡,换一身干净的衣服……我不想这副样子离开……我办不到……”
我说:“这个我会尽力申请的,告诉我你下一个心愿吧。”
沈凝夏仍旧怔怔注视着我,脸上挂着美丽女孩的柔情。
“苏律师,你相信来生吗?”她说。
“如果有来生,我希望还能认识你。我希望能在你身边,照顾你……”
说到这里,我和沈凝夏同时脸红了一下。我下意识低了下头,听见她继续说:“苏律师,谢谢你陪我走过生命里最后的几天,我很开心,也很满足。遗憾的是,我就要走了,让我说什么呢?你是律师,我是犯人,这样的相遇已经让我别无他求。来生,那就期待来生吧,我可以为你当牛做马,对你好,报答你……”
沈凝夏微笑着,像一朵洁白而凄零的花。那眼尾结出的一滴泪,顺着腮边滑落,重重滴落在我的心上。
这最后一次会面因为沈凝夏的一句话而变得局促,意味深长。
我最终没再停留,与她做了告别。
铁门重重打开,又重重关闭。沈凝夏双手握住铁栅,平静地目送我的离去。
我刚一转身,沈凝夏冲着狱警喊了句:“报告!”
132沈凝夏和她的《洛丽塔》
身后的狱警问她干什么?她说:“我……可不可以……唱一首歌……”
“莫名其妙唱什么歌!不行!”狱警一口回绝。
沈凝夏并没因狱警的干涉而停下,淡淡的嗓音在我的身后慢慢泛开。在大狱深处,黑暗的甬道里,她鼓足了生命最后的勇气和热烈,用简单得不带任何修饰的声音,清清楚楚地唱了每一个字。
洛丽塔
田野金黄了洛丽塔
舞台就快搭好了
我们一样吗洛丽塔
对孤单习惯了
喜欢一个人洛丽塔
只喜欢一天好吗
或许从没有爱上他
只是,爱上童话
那个野*开了的窗台
窗帘卷起我的发
来不及带走的花
努力开放了一个夏
……
甬道两侧的囚犯纷纷起身,把脸挤在铁栅上观看,听那个美丽如花的死囚放声歌唱。
很长之间之后,我才意识到沈凝夏的唱这首歌需要何等的勇气——悬殊的身份,灭顶的判决,不求结果的表白,在最后的时刻清清楚楚地唱那首《洛丽塔》。她揭开她的内心给他看,告诉这个只见过四次面的男人——她来不及带走的美丽,已在凋零之前努力绽放了最后一夏。
我身临其境,我耳濡目染,可我却阻止不了她的枯萎。我紧紧跟在狱警的身后,甚至不敢回望一眼。
我们都尽力了。
我以为这案子真的结束了,直到苑琳在夜晚时分找上门。他喝得烂醉,砸开我的房门,劈头盖脸的一句话:“你为什么不帮她申请上诉!”
我费了好大一番唇舌把沈凝夏的拒绝上诉的过程描述给他。苑琳抱着头,蹲坐在地上。看得出,这个27岁的汉子对沈凝夏一网情深。
“从判决日起到执行枪决,有多长时间?”他问。
“刨除昨天和今天,沈凝夏余下的生命只有8天。”
“我要去找证据!”苑琳说。
“你怎么找?”我问。
“杀人案,无非是两种动机,钱和仇。据她的供词,歹徒因钱而杀人的可能已经被排除了,那么这案子只能是仇杀。我要找出她爸爸生前的仇人!”
我苦笑:“你说得没错,可你想得太简单了。你手里没有拘捕令,人家凭什么老老实实配合你让你查?再说,就算你找到了真凶,人家不承认,你就干没辙。8天的时间一眨眼就到,时间一过,沈凝夏性命不保,你所做的一切都没了意义!”
“那你说怎么办?怎么办!”苑琳几近失控地扯过我的领子质问道。
苑琳难过,我又能好到哪里去?这些天的徒劳无功,老翟一针见血的提醒,吴铁嘴步步紧逼,还有那凭空蹦出来的力度对比报告无不振动着我脆弱的神经。我一把将苑琳推了个趔趄,自己也用力过猛跌坐在地上。
一阵乒乓作响,屋子里最终恢复了平静。
沈凝夏那淡淡的歌声又涌了上来,我双手掩面,十指用力地揉搓着一张变形的脸。
苑琳的酒醒了大半。他爬起身,怅怅地道了歉,开门准备离开。
我叫住了他。
“那柄刀!”
我说:“你不是问该怎么办吗?我现在回答你——该去查那柄刀!”
作者题外话:------------------
今天的好少,不过还是放出两章以飨读者
期待明天数达到50~
和大家一起努力~(*^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