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蕾想破门而入，又恐于证据不足，就这样在门外看着他从那些卡中挑了一张，塞进自己的口袋，又把将现金放回，剩余的卡片一张张插好。裴蕾推开门的时候，他已做案完毕，若无其事哼着歌回到自己的床上，面不改色。

裴蕾的心彻底冷了，冷到无力去戳穿他。当晚，这小子心情大好，兴高采烈完全无视裴蕾的冷漠。想必这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手。她想。裴蕾查找了自己的钱包，记不起究竟少了哪一样东西，但她分明看见他将攥住其中一张卡片，如获至宝地装入口袋。

于是这个晚上裴蕾并没着急离开。她追悔莫及，她又恨又恼，但比这更为强烈的，则是她对人性的怀疑和失望。她想不通为什么这样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孩竟然如此险恶，她迫切想知道，究竟是一张何等重要的卡能对他构成这么大的诱惑，能让一个未来的律师昧着人格去知法犯法！

裴蕾断定他已经睡着了，灯光下一张精致的脸孔，勾起的嘴角挂着满足。裴蕾走过去，伸出二指，轻轻将那张卡片拉了出来……

接下来的一夜裴蕾完全失眠了，轻微的惊讶，轻微的负罪，轻微的感动——什么感觉都是轻微的，汇总在一起竟然异常震撼。裴蕾慢慢将卡片从他的裤兜里拽出，借着灯光，不由得从心头升出一声叹息——令那小子铤而走险的卡片不是别的，正是自己的名片，上面清晰地印着“裴蕾，新天下贸易集团总裁”的字样。

他就是为了这个！

裴蕾把目光再次移到那张青涩未退的脸上，她笑了一下，很由衷。

思索再三，裴蕾到底将这卡片换掉了。她找了张空白的，在男孩醒来前放回到他的口袋里，放回之前，裴蕾犹豫了一下，又在卡片上写了几个字：祝你快乐。又画了个很业余的笑脸。

008这小子有一副好身材

拆绷带安排在早晨，男孩在夜幕刚刚降临便已心神不宁。

“a，今晚你回家吗？”

“当然。”

“那个，能不能满足我一个心愿？”他说，“我想和你去看海，就今晚。”

裴蕾一笑：“我说你这孩子想法怎么这么古怪，看海？你看得见吗？明天早晨一拆绷带，你愿意看什么都行。”

他不说话，作悻悻状。少顷，又问了一句：“那你带我去听海，行吗？”

裴蕾心说现在的小孩怎么都这么“赖”啊？她看了他一眼，除了眼睛裹了纱布，他脸上的每一处都写满了期待。裴蕾没忍心拒绝他。

“好吧，”裴蕾说，“给你十分钟换衣服，我们偷着出去。”

十分钟后，裴蕾已然熟练驾车载他飞驰在滨海路上。

这小子显得异常兴奋：“a，你开的这是什么车啊？”

“本田，讴歌。”裴蕾回答，之后又追问了一句，“喜欢吗？”

这小子撇撇嘴：“不喜欢，没劲，还是开悍马最拉风，跟坦克似的，多带劲啊！”

裴蕾没理他的茬儿。

海边，夜色氤氲，微小的浪在脚下腾起又退去，细雨呢喃一般。裴蕾的家本是凭海而立，可从没如此近距离听海。夜风柔和地托起她鬓角的发丝，裴蕾眯起眼，点了一支烟。她烟瘾不大，每每身临佳境，便习惯点上一支。

那小子站在海滩上，眼望海中央，十分享受的样子。他看海，裴蕾就看着他。真没想到，这男孩换上便装简直洒脱得可以。白色的t恤衫立起领子，仔裤包裹了两条颀长的腿，其实身材一词并非是女孩的专用，眼前这小子便是一副好身材。

裴蕾看得有些入神，直到他转过脸，灿烂一笑：“a，你猜猜，拆下绷带之后，我第一眼最想看见什么？”

裴蕾答：“应该是你女朋友吧。”她记得他是有女朋友的，并且还是他出事的间接责任人。她回答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还有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八卦和醋意。

没想到他立刻扳起脸，冷笑一声：“她啊，呵，现在不知道在谁怀抱里共度良宵呢，我们分了，就在我出事的第二天。唉，这世道，炎凉着呢。”

听一个小孩子对一个女商人抱怨世态炎凉，裴蕾本该嗤之以鼻，但她没作声，觉得自己方才说错话了——这小子也真是挺可怜。

“那你第一眼最想看见什么？”岔开话题，她又问了一句。

“想知道？”他神秘兮兮地笑着说，“就是你啊。”

裴蕾咬牙，自己又说了句错话。

009期待第一眼便看见你

两人不再言语，任凭海浪涌在脚下，温润的声音周而复始。

“a，你漂亮吗？”他问了这样一句。

“不漂亮。”裴蕾笑笑，回答得果断，却是谎话。

“那能不能告诉我你今天穿了什么？”他又问。

“你要求还真多啊，”裴蕾奚落他，但是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月白色的连衣裙，月白色的发带，月白色的鞋子。”只因白天刚刚离开，裴蕾一身素色。

“你还有什么要求，一并提了吧。”裴蕾想，既然是最后一个晚上，索性满足他，也不枉相识一场。

他咬着嘴唇想了半天，说：“那，我能抱你一下吗？”

“啊？”裴蕾着实惊到了，“这个……”

他扬着脸等了两秒钟不见裴蕾表态，随即挥挥手，“咳，算了算了，我说笑呢，你肯定不会答应的。”

裴蕾释然地笑笑：“嗯，也许再让我考虑一秒，说不准真的会答应你。不过你都说了算了，那就算了吧。走吧，送你回去了，不然护士该急了。”

这小子木雕泥塑般风化。

回去的路上，他坐在副驾驶位子咬牙切齿说了一句：“我恨死你了。”

“恨就恨吧，没关系。”

“明天你一定要来看我拆绷带。你不来试试！”

“少跟我来韩剧里皇太子那一套啊，”裴蕾笑，“要是威胁我，我可真不来了。”

“嘿嘿，那你是来看我，还是看他的眼睛？”他问。

“看他的眼睛。”裴蕾如是回答。

“你对你朋友感情够深的，是恋人吧？”

“你哪那么多废话！”裴蕾有些动怒。

这小子吓得规规矩矩：“那，那好吧，即便你是来看他，我也仍然期待……我真的很期待……”

第二天，裴蕾掐准了时间，差不多在他拆绷带结束的时候偷偷潜到病房，不料一把被医生抓住。她说：“您可来啦，您护理那位病人声称见不到你就不拆绷带。”

裴蕾进病房一看，那小子正和护士闹情绪呢。听见裴蕾赶到，立刻换了副嘴脸，霎时间满面春风。

裴蕾说：“你去吧，我就在病房等着你。”

男孩终于一步三回头地被医生带走了。裴蕾不免失落，环顾待了半月的病房，想起那小子一些古怪的举动，竟也有些留恋。更让她难过的是，白天嘱托她的事即将分晓，她和白天的情缘也终将走到尽头。窗台的百合还在盛放，裴蕾给花瓶了换了些水，安静地离开了病房。

010花痴小护士发出惊呼

与此同时，拆线病房里，医生将一层层的纱布从他的头上拆下，待所有纱布从头上拆除，几个花痴的女护士立刻着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主治医师轻声地问他：“怎么样，能看见我吗？”他点头。医生让他先轻后重地眨几下眼，又拿过测视力的仪器。却不料这男孩从床上一跃而起，分开众人跑回病房。

推开门，花的香气和她留下的味道扑面而来，只是房间里已空无一人。

“她人呢！就是我的那位陪护。”男孩随便揪住一个当班的护士，急得直跺脚。

护士说方才下楼去了，这会儿应该走不远。他撇下护士大步朝楼下奔去。

裴蕾换了另一辆他不熟悉的车，茶色玻璃，她早早坐了进去，等着看那双眼睛。电话响起，裴蕾拿起手机，轻抖了一下，还是皱着眉接了起来。

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这些天你去哪儿了？”

“我在医院，有事吗？”

“有，而且是大事，”他说，“有人在无锡发现了姓沈的女儿，一旦她被公丨安丨抓住，而证据又不足死的话，你就有麻烦了。”

裴蕾颓然靠在真皮椅子上，发出重重的声响。

“好了我知道了，你还有别的事吗？”

“有哇，”男子轻笑一声，“好久不见了，你要不要安排一场？”

裴蕾咬了咬嘴唇，突然冲着电话大吼，“我爱人刚刚去世半个月，姓叶的，你别逼我！”

“逼你？不——会。我有什么筹码逼你？啊？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