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需要时间自己想清楚。
一路上被各种困惑苦苦纠缠,踏进写字楼的大堂,谭斌立刻强迫自己把一切抛开。
进了办公室,迎头就碰上周杨。
“早。”谭斌若无其事地打招呼,脸上看不出一点端倪。
昨天到今天,断断续续想了很久,该怎么处置这个不安分的下属。想让他离开自己的团队轻而易举,可是无论用什么方式把他挤对走,都不是一件好事,恰恰授人以柄,暗示她的失败。
况且三季度的销售目标,最终拍板的,是刘秉康。她因为这个和下属计较,等于直接打刘秉康的脸。最重要的是,北京地区的销售,现在找不到合适的人能够立即代替他。
结论,她只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暂时不动他。
可是面对乔利维,谭斌却有很深的挫败感。虽然两人时有矛盾,季度末兵荒马乱的时候,为了北方区人员的调配,更是几乎翻脸,但谭斌一直牢记程睿敏的告诫,尽量避免和他发生正面冲突。
她的后退,并没有换来对方的让步。同为teamleader,谭斌不得不承认,在收买人心和团队凝聚力这两方面,她的确差得很远。唯一能与之抗衡的,是她永不言败的执着,和强大的抗压能力。
中午吃完饭回来,座位上放着一份同城快递。打开来,是两本英文原版的管理书。里面有张便条:买了很久,一直没有机会送你,望笑纳。
格子间女人第四部分(26)
书里还夹着张书签,黑色的签字笔写着一句话:领导不语,沉静而御。是程睿敏的笔迹,清隽而挺拔,书卷气扑面而来,就像他的人一样。
谭斌深呼吸几次,才把莫名的泪意强压下去。他似乎掐准了她的脉,一直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
望着那句话,消失的勇气和自信重新回返,合上书,谭斌抱着电脑去了十九层。
刘秉康在办公室召见四个销售总监,包括几个重点地区的销售经理,对三季度的销售数字表示满意。特意提到谭斌的区域,销售总额占到整个北方区的七成。
因为不是正式场合,大家说话都比较随便。
刘秉康说:“美女的力量,好比特洛伊城的海伦,抵得上千军万马。”
谭斌也就顺着他的意思凑趣,“有我这样灰头土脸的美女吗?您问问他们几个,我那几天什么形象?完全一个手持皮鞭的拿摩温。”
其他几人,小时候学过《包身工》这篇课文的,都会意地笑起来,只有刘秉康露出迷惑的神色。于晓波给他解释,他才恍然,点头笑了笑。
谭斌接着说:“能拿到那个数字,靠的是几位salesmanager的努力,尤其是young,北京地区的销售,也占我们区的七成多。”她转向周杨,“我已经给你申请了performancepoint,钱不多是个意思,希望你下个季度再接再厉。”pp是公司内部一种鼓励性质的小额奖金,精神作用大于物质。
乔利维便用力捶打周杨的肩膀,“恭喜啊兄弟,拿了奖金要请客的。”
周杨虽极力掩饰,却藏不住满脸志得意满的表情。
谭斌看着两人,笑得轻松灿烂。就是这样,她做尽仁至义尽的姿态,给周杨机会让他充分膨胀。如果他不知道收敛,自会有人看不过去替天行道,可能根本轮不到她出手。
临到讨论集采,只有四位总监被留了下来。
听完谭斌和乔利维的汇报,刘秉康脸色逐渐沉重。乔利维的消息,招标小组中,梁副总还是当然的,但他年底退休已成定局,田军说话的分量,显然在一天天加重。
提到和田军的关系,谭斌说:“田军允许她的女儿每周和我在q上聊几个小时,一两周见次面。这些日子和他的沟通,比以前顺畅很多,看得出来,他对mpl以前的偏见在逐渐扭转。但是这个人城府太深,试探多次,根本触不到他的底线。坦白地说,对他我没有太大的把握,只希望他能保持公正。”
“很不够,很不够。”刘秉康摇头,“我要求你们知己知彼,你们做到了多少?有谁知道你们的competitors在做什么?”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东方区和南方区的两位总监,于晓波和曾志强,神色轻松地作壁上观。谭斌和乔利维面面相觑,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到无奈的苦笑。要到最近,谭斌才能明白,当初于晓波为什么冒着失宠的危险,也要推掉集采的责任。
客户的心理很微妙,供应商区区一个总监职位,在普达集团总部,交往对象最高就到部门经理。更高层的客户,需要职位更高更匹配的人去照应,否则对方很可能感觉受到轻视。
同为跨国公司的fsk,除了余永麟,另有vp级别的人直接对集采负责。而mpl,刘秉康身为董事长,日常工作千头万绪,本来就分不出太多的时间,这段日子更是频频往总部出差,很少能在办公室看到他的人,更别提和客户高层的交流。
这种话,自然不能当众说出来,私下里也只能点到为止,不可如此直白。谭斌心里就算腹诽无数次,也不能在这种场合毫无顾忌地畅所欲言。想起余永麟那个耐人寻味的微笑,她心中不安的阴影渐渐扩大。
格子间女人第四部分(27)
晚上出去吃饭,几个人的情绪都不太高。尤其是听到总部传来的小道消息,传闻李海洋和刘秉康在总部的斗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小心点儿吧,弟兄们。”乔利维说,“李海洋如果上位,第一件事恐怕就是大换血,尤其是销售这块儿。”
谭斌只顾低头喝汤,没有出声。无力控制的事情,多想无益,只会让自己多添烦恼,倒不如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依然在琢磨余永麟的话。他到底做了些什么,才能露出如此胸有成竹的微笑?
晚上回到自己家,免不了加班。
手头的事告一段落,大脑暂时从工作中抽离,她又想起那些令人极度烦恼的问题。忍不住拨个电话给沈培,接电话的是沈母。
“培培已经睡了……他很好,吃饭很正常,睡得也香……你不用惦记了。”用词没有问题,语气却酸溜溜的让人难受,谭斌怏怏地扣下电话,跑进厨房冲了杯热巧克力。
外面开始下雨,细密的雨珠挂在玻璃窗上,被室内的灯光映得闪闪发亮。
她在窗前站一会儿,回到桌边,登陆msn。
文晓慧的头像是亮的,在线。
谭斌点开会话窗口,把最近的遭遇和盘托出。
文晓慧问:“他吸引你?”
谭斌说:“是,不能抗拒,磁石一样。”
“致命的诱惑?”
“对,不介意飞蛾扑火。”
文晓慧沉默,谭斌看到下面的提示,一直显示为文字输入状态。过了很长时间,页面上跳出来一句话。
“我一直觉得沈培的性格太软弱,总有一天会拖累你。但是这个程睿敏,给我的印象,云山雾罩更不靠谱。”
“……”谭斌表示不满。
“我胡说八道惯了,你别介意。可这事,你要自己拿主意。网上看过一句话,送给你。”
“什么?”
“决定命运的,不是你面临的机会,而是你做出的选择。”
谭斌盯着屏幕半天没有回复。
文晓慧再发过来一句:“向左走还是向右走,你要问问,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我知道全都是废话)。”
这个问题,正是谭斌反复拷问自己的,她回道:“我明白,可回头看,总有些难以割舍的瞬间,阻止我往下想更多,我并不想否定过去,他也没有做错任何事。事实上,我不知道到底谁错了,想来想去,好像只有我错了。”
“我只问你,假如他恢复,你还能像以前一样对他吗?你们还能回去吗?”
谭斌感觉烦躁,“我不知道,不想回答。”
“遇到问题你就想做鸵鸟,没出息!”
“讨厌!”
“看,你的态度已经说明一切。闭上眼睛问问自己的心,什么能让你更快乐?再啰嗦一句,你不为自己打算,没有人会为你打算。”
带着这句话,谭斌皱着眉头睡了。文晓慧说的,都很有道理,可惜世间的事永远不会是一加一那么简单。
那天的工作日志里,她写下这样一句话:终于明白自己最大的弱点在哪里,就是承受的能力永远大于改变的勇气。
普达的标书马上就要下来,她想等集采告一段落,再对付自己私人的烦恼。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颗意想不到的丨炸丨弹,爆炸了。
上班的路上,谭斌的手机就开始不停地响。她瞥一眼屏幕,见是周杨的来电,便挂断了。因为距离公司只剩下十分钟的车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