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要管!你凭什么管?他是你的小弟啊?他跟哪个混的?跟哪个,就哪个帮他出这个头!何勇,我告诉你,如果你今天实在要这样不讲规矩,乱搞,只怕会搞出大事!”
何勇脸色一变,还没有说话。所有人就听到了另外一句嚣张到不留丝毫余地的话语在极近的地方响了起来:
“跟我混的。军妹子?我出头,你想要怎么搞沙?你个小杂种,吃了几天饱饭,活得不舒服了,找死路走?”
就在我的左后侧,一个看上去年级与我们差不多大小,但是脸上有着一种不符合年纪的老成油滑之色,居然没有像在场其他人一样盛装打扮,仅仅穿一条西裤和一双回力劳保鞋,上身还有些不合时宜打着赤膊的年轻人气势万千地拨开人群,大步向着这边走了过来。
他的身后还跟着三个人,鸭子赫然就在其中。
我还是站在那里没有动,但是在听到这个年轻人说话声的那一刻,我却感到自己的手上突然一松,手指隐隐有些酸疼。
低头看去,原来,始终被我紧紧握在手上,卷成一个筒状的小说书,已经很放松地平摊了开来。
一林,终于到了!
一林到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无论白道黑道,每一个世界里面,都有一种人。
他们有着别人无法享有的某些优势资源,他们盛气凌人,持才傲物、洋洋得意;他们锐利、激进、勇猛、冒险、胆大包天。
一林,就是这样的人,当时九镇黑道挂上号的绝对大哥。
他也是我们四个人,除了彼此之外,关系最为亲近的朋友。
何勇、铁明、鸭子三个人在我遇到敌人的时候,他们也许会打,也许不会,他们只会为我做出最好的选择;但是一林不同。
如果,让他遇见了我的敌人,他通常都只有一个选择。
打!
今天,他遇见了。
在所有人或兴奋,或忐忑的眼神,一林好像那伙人并不存在一样,径直走到我的身边,一拳打在我的背上,对我说:
“妈了个逼的,好久没有看到你个龟儿了。听说你还被开除了啊,哈哈哈,还不记性(记性,吸取教训),一露面,就敢搞事啊。哈哈哈哈,哪个小麻皮的打得你啊?”
捂着痛彻入骨的后背,我没有回答,在这样的情况下,面对这样的热情,让我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回答。
何勇不管这些,他甚至懒得去想今天的事情到底是我打人,还是被人打。他比一林更绝,拍了拍一林的肩膀,也不说话,只是伸出一根指头,点向了对面的林飞。
一林半句多话都没有再说,直接跑过去,扯着林飞的衣领,一把将他从人群里面拖了出来,“噼噼啪啪”正正反反就打起了耳光。
林飞显然被打蒙了,没有半点挣扎,只是眼巴巴看着身边的工装服,几下过后,一林毫无收手之意,工装服也终于看不下去了,毕竟他有这么多小弟在场,本来是给人出气的,却闹成现在这样,面子上怎么都不好下台。
于是,他走了过去,看样子是想要劝一下一林,结果当他的手刚刚碰到一林裸露的肩膀,一林反过来对着他脸上就砸去了一拳。
工装服愣在那里,一林也没有继续追打,站在原地,指着他大声说:
“你们彤阳的就给老子滚回河那边去,乡巴佬少鸡巴到九镇这边来,屁股缝里长黑毛——装逼是不是?老子告诉你!你不舒服?你今天就再碰我一下!你试试看沙!你看老子怎么弄死你们这些穷麻皮!小杂种!”
在一林的追骂之下,工装服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站在那里,也不知道想些什么,半天之后,他才将一句话憋了出来:
“这是我和他们几个的事,我也没有喊我师傅出头。一林,和你没得半点关系,你凭什么出头!你看我们彤阳的朋友不来,有狠你就莫以大欺小,让我们个人(土话:自己)搞!”
语调不高,但是却隐隐有着些破釜沉舟的意思在内。
他的话一出口,身后那几个跟着他一起来的人脸上也显出了一种被侮辱之后的愤怒表情。
“什么麻皮以大欺小,老子今天就……”
没有等一林的话说完,一个人打断了他。
何勇。
沉默了半天的何勇猛扯了下一林,再看着工装服说:
“那要得,我们兄弟自己接下来。你想怎么搞?今天陪你搞舒服。”
有些时候,大环境确实可以造就人们截然不同的性格。换做今天,如果当事一方,人多的是我和我的兄弟们,那我们根本就不会管你什么规矩不规矩,,矛盾一出,一拥而上,先摆平了你再说。
那是因为这些年的成长过程中,“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无利不起早”、“无毒不丈夫”、“弱肉强食,物竞天择”等等这种利益为上的丛林法则早就已经充斥了整个社会与生活。
无论白道黑道,这已经变成了一个没有道义与真诚的世界,剩下的只是竞争与不择手段的竞争。
你要讲道义,你就等着去死!
而当时不同。
也许当时的人们比之现在更加麻木不仁,更加愚昧不堪。但是当时的人们还注重一个词——羞耻。
信息量还很少,能夺取的利益也还不算多的情况下,他们还相信“以多欺少,胜之不武”“抛妻弃子,人神共愤”等等这样的道理。
就连那些年间的流子们,还是有着一点坚持与原则的。
所以,在这样人多的情况下反被压制了半天,却还不仗势动手的工装服,一看能够惹得起的何勇居然主动接头了,顿时高兴万分,毫不犹豫地大声说出了三个非常公平的字来:
“单挑啊!”
四 我的名字叫义色
“哈哈哈哈哈哈哈~~~~”
每个人都望着发神经一样狂笑不已的一林,他却没有半分羞涩之意,犹自笑了半天,边笑边指着何勇说:
“哈哈哈,勇鸡巴,这个乡巴佬找你单挑!哈哈哈哈,要得!要得!我不管,我不管,你们单挑!哈哈哈。”
何勇脸上挂着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默然不语。
但是,我做不到!
这些日子以来,我已经受够了太多的白眼,太多的轻蔑。片刻前和林飞的一架,让我懂得了如何去找回自己的尊严。
这种疯狂而美好的感觉让我做不到像何勇那般的沉静。
于是,我飞快地插了一句嘴:
“莫忘记哒,还有我一个!”
也许是一林挡不住的开心,和何勇高深莫测的表现,让工装服心里起了些许害怕与悔意;更也许是我这个从未见过的小麻皮也敢主动扛事上身的态度,惹怒了他。
他又一次伸出手来指向了我:
“那要得,老子就找你!”
我顿时无名火起,一巴掌就拍在了工装服的手上:
“指你妈了个逼,你再指一下看看!”
一林拿住了我,边扯边说:
“这里人多,莫嚇到(吓到)别个看电影的啦,惹麻烦!要搞就出去安安静静搞,搞死了也没人管!”
大家都没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