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笑了笑，轻轻说：

“你也是个大哥，喝瓶酒，你怕什么。喝沙，这么长时间没有喝点东西。”

也许是这句“大哥”的称呼刺激了猛奇，他一把抢过了宋江手里的酒瓶，仰头喝了起来。

宋江转回身，缓缓坐了下去，拿起身边一根烟点燃，吸了一口，也不说话，饶有兴致地看着对面喝酒的猛奇。

猛奇终于喝完了，他看了宋江一眼，有些迟疑般缓缓将手上的半瓶酒放在了面前桌面，脑袋低了下去。

姚义杰静静等着。他当时感觉，这一切都是宋江在玩猛奇，就像猫玩老鼠，所以，后面一定还有更火爆的场面出现。

但是，宋江却说出了一句没有人想到的话来：

“你想办廖光惠，我帮你！”

猛奇的脑袋飞快抬起，胸膛猛烈起伏不定，看着宋江。

宋江伸手拿起桌上另一个酒瓶，手往前伸，举在猛奇的面前，说：

“我帮你，我们就是兄弟；不帮，明天起，江湖上再也没有猛奇这个人。”

猛奇的胸膛起伏更为激烈，头却缓缓低了下去。

“走私的生意，到时候可以让你铺货。”

猛奇的身体都开始发抖。

“老表，之后又是廖矮子。呵呵，李爷说，今后，城南，可以姓猛！”

猛奇再次抬起了头来，双眼爆射出两道极为凌厉的目光，死死盯着宋江。张着大嘴，如同一条离开了河水，被抛弃在岸边的鱼，空洞急促地呼吸。

宋江拿着酒瓶的酒再次向着猛奇面前一伸。

猛奇一动不动看了宋江很久很久，突然伸出手，飞快拿起桌面上没有喝完的那半瓶，也不与宋江碰杯，仰头一饮而尽。

宋江的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大笑声中，手臂前伸，“丁玲”一声脆响，他的酒瓶上端碰在了猛奇仰起的瓶底。

两人喝完之后，宋江回过头来，对着姚义杰兄弟几人说：

“老鼠，你和义杰，你们这些兄弟先出去下，我要与猛奇大哥谈点事。你们去抽根烟，要不要得？”

众人走了出去，姚义杰记得，那天在屋外的走廊上，很冷，周围很黑，北条说：

“李爷和宋哥，这两个人真狠！真不是一般狠！换我也背不住（受不了，扛不住），哪个背的住？”

“其实宋哥也没有怎么打，就那么随便搞了两下，还没有上次闯波儿砍夏冬厉害？夏冬，你说是吧？可就是这么个搞法。确实背不住，真聪明啊，这些人。”

“是啊，这两个人，还是莫得罪。真得罪不起。”

当鸭子的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何勇正在偏着头点烟。姚义杰看到他突然将点烟的动作停了下来，看着鸭子，嘴里的香烟随着他说话的动作一跳一跳：

“有什么？他们比我们大多少？等老子到了那个年纪，他们做的，我也搞得好！”

没有一个人回答。

火光一闪，何勇的打火机再次燃了起来。

借着那片刻的光芒，姚义杰看到身边的夏冬靠在墙边，眉头紧皱，若有所思。觉察到姚义杰的目光之后，夏冬抬头对着姚义杰一笑。

露出的一排牙是那么白，白的让姚义杰感觉阴气森森，恍如初见。

是的。事后证明，那天晚上，不光是姚义杰，何勇、老鼠也一定都想了很多，懂了很多。

多年之后，姚义杰学会了两个新词——攻心、驭人。

他说，那天，他懂的就是这两样。

（去年下半年，《打拼》一直占据着易读的第一名，具体不记得多长时间，但是我想差不多整个半年是有的。后来打拼中间休息了，名次下跌，我也就没有怎么去看了。

今天突然兴起，去看下，发现居然《打拼》和《童话》两部都已经在了前十名。呵呵，很不错。这证明，我同时写两部还是可以的，质量还是没有下降的。

谢谢大家，祝大家开心！）

九十

那天夜里，宋江与猛奇两人单独在房间里面谈了很长时间，直到天色发白才招呼姚义杰几兄弟一起去睡觉。

他们具体谈了些什么，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任何人知道。不过，姚义杰亲眼看到的是，当他们一起走出那道门的时候，这两个人已经由不久前那种恨不得你死我活的敌对状态变成了抚背拍肩亲热无比的朋友。

接下来的一个多星期，姚义杰和他的兄弟回到了九镇。日子还是像往常一样的过着，只是姚义杰的心中却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因为，他的心中有愧。

在不愿意想起的那段从前，在他还只是一个一时失足，犯下血案的冲动少年，而不是现如今这个心狠手辣，浑身痞气的流子的时候。

他曾经有过一个朋友。

很好很好的朋友。

失去尊严和自由的日子中，这位朋友不但让他躲过了作为一个菜鸟几乎必经的折磨，还几乎给了他一个朋友所能给予的所有一切。

友情、尊敬、安全、信任……

他一度认为，能够认识那个人是他一生中很大的一个福气，如有来日，他定当涌泉以报。

可惜，世事弄人。

这个福气却变成了折磨。

在唐五的刻意引见之下，为李杰宋江办事的这段时间。姚义杰经常都可以听见几个在那些人口中被反复提起过的名字。

敌人的名字。

不幸的是，他那位朋友的名字就在其中。

有好几次，周围没人，气氛合适的情况之下，姚义杰都想要问问唐五，他们口中的那个人是不是就是他所认识的那位朋友。

每次，话到了嘴边，却还是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当姚义杰在电话里面给我说到这个地方的时候，他的语气明显有些低沉了起来。其实我明白，他为什么不问。因为我也是人，如他一般，用尽千方百计活在这个艰难世界上，力求活得更好的人。

所以，我明白他。

但犹豫了片刻之后，我还是残酷的问出了口：

“三哥，那你为什么不主动去联系下你那位朋友，或者向唐五他们求证下呢？”

当我问题刚说完的同一时间，没有半点停顿，姚义杰的回答就已经响在了我的耳边：

“各为其主，情非得已。”

电话那头，像是早就预备好答案般飞快的反应与有些刻意表露出的无奈伤感语调都让我更加明白自己的猜想是对的。

他姚义杰并不是一个蠢人，有些事情，心底早就明白，又何必多问。

这个世界上，叫做“海燕”的人也许有很多。可偏偏是打流，还是在我们市内打流，而且打得风生水起的人。

只会有一个。

就是他视为兄弟的那个。

奇迹，从来都只出现于童话，永远不会在现实中发生。现实发生的只能是现实。残酷、麻烦，却也不得不去接受的现实。

其实，人一直都是这个世界上最为虚假自私，也最为可怜的动物。

因为，人可以虚假自私到只为了求得心底片刻安宁，而去绞尽脑汁编造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骗自己。

可怜到这一切荒唐的作为，都只是因为无力反抗的现实使然。

“各为其主，情非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