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唇上留着两道明显经过刻意休整的胡须。穿着打扮不像宋江那般讲究，与常人没有什么不同。上身穿着一件当时很常见的圆领黑毛衣，下身一条浅灰色西装裤。唯一的亮点就是手腕上一块银光闪闪的腕表。

但是，他有某种九镇长大的姚义杰从来没有在其他人身上见过的气质，那是只有从小就经受了良好教育，成长在衣食无忧的豪门大户里面才会出现的一种温润如玉的干净感觉。

李杰脸上长着一双非常独特的眼睛，细长明亮。笑起来的时候，会慢慢向上弯成两道极为讨人喜欢的上弧。

松开了唐五，李杰边笑边用两道上弧左右打量着姚义杰兄弟几人，说：

“什么爷不爷，我从来都没有这么说过。都是外头那些人没得事乱喊，五哥，你莫折我的寿。这就是你那些兄弟吧。哈哈哈，有种。上回，搭帮你们哒啊！大家坐坐坐，都是一屋人（土话：家里人，自己人）啊，一回生二回熟。莫客气。”

“李爷！”

所有人都齐声大喊了一句。

李杰脸上笑意更甚，走了过来，手掌伸出，放在最前面的姚义杰与身旁的鸭子肩头，轻轻拍打两下。

再抬起头，对着站在大厅的那些人说道：

“太子，去把录音机关一下。刘快，把你堂客（土话：马子，老婆）的衣服穿好。准备吃饭。”

然后，他扭转头走向了身后的一组沙发。

这时，姚义杰才看到房间左边，靠墙的位置摆着一组沙发，沙发上面散乱铺着几张报纸，上面坐着一个极为漂亮洋气的女孩，正在默默低着头整理衣衫，满头黑发也是蓬乱不堪。

李杰走到女孩的身边，弯下腰，从沙发上拿起一件殷红色的蝙蝠衫帮那个女孩穿上，将脑袋凑到女孩的头顶，轻吻了一下，用一种极为温柔的声音说：

“莎莎，快点，来客人哒！”

伺候完毕，他这才对着所有人说：

“来吧来吧，都到齐了。吃饭吃饭。”

转身向着房子中间的餐桌走去。

那一刻，李杰身上给人的干净味道，对莎莎的温柔举止，和房间里这等淫乱龌龊场景、江湖上的可怖传说之间形成的鲜明对比，在当时的姚义杰心中造成了一种非常强烈的冲突。

这是他有生以来首次感到完全摸不透一个人。

而这种不可摸索的陌生感觉让他惊疑不定。

八十一

坐下之后，先是彼此介绍寒暄了一番。

李杰又专门向姚义杰兄弟几人敬了一杯酒。

然后，他问起了一个人：

“那天，听着说，你们兄弟都蛮猛啊。还有一个伢儿砍了几个人，说是和老鼠子差不多，抓都抓不住。哈哈哈，是哪一个啊？”

说完，李杰的眼光直接看向了何勇与姚义杰两人。何勇天生就是一副悍匪的样子，姚义杰长相帅气，给人感觉却有种沉稳阴狠。

所以，当时李杰的第一个判断是他们两人。

姚义杰下意识地想要告诉李杰，不是他而是夏冬。

这是，宋江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哈哈，不是他们，是这个。这个伢儿，夏冬站起来！给李爷好生看一哈。”

夏冬有些手足无措地站了起来。

李杰的目光移向了一旁。

姚义杰心底就突然有了两种不应该有的情绪：嫉妒、不服。

“看不出来，真看不出来啊。屌！真屌！夏冬，来，我再和你喝一杯。好生搞！你这个样子，迟早是要出头当大哥的……”

李杰夸奖着夏冬的话离姚义杰越来越远，他无意间望向了身旁的何勇。看到何勇眼中同样闪耀着奇怪神情，若有所思。

何勇感觉到姚义杰的目光，扭过头来。

两人对视，瞬即错开。

酒过三巡，气氛越来越热烈。

在李杰几人的刻意抬举之下，姚义杰兄弟们都喝了不少。

终于，说到了正题。

宋江在和唐五喝了一杯之后，说：

“五哥，这次呢，还有个事想和你商量下。我们这边不方便出面，杰哥只怕还想麻烦你的这几个兄弟帮点忙，办个事。”

唐五脸上没有丝毫惊讶之色，他缓缓放下手里酒杯，先对宋江笑着说：

“宋江，你真的是，还和我这么客气干什么。不像是一屋人。”

停了一停，再看向李杰：“兄弟，你有什么事，你说一句。这几个伢儿都是义道人。我这边没得二话。”

“哈哈，那就好那就好，五哥，我真的是要搭帮你，帮了我好多的忙啊。”李杰淡然一笑，接口道。

“兄弟，你怎么也和宋江一样的，搞起这些名堂了。你晓得我是一个直人，你讲！什么事？”

“那好，前几天，廖光惠那边托飘子找了下宋江。呵呵，他的意思，这个事就到这里为止了。风婆的医药费，他可以出。五哥，你怎么看？”

唐五显得异常认真地边听边不断点着头，李杰问完之后，他却做出了一个非常油滑的回答：

“那也要得。呵呵，继续搞下去呢，事搞大了也不好。不过话说回来咯，兄弟，关键是你自己怎么看？”

“哈哈哈，五哥五哥。你啊！”李杰大笑着伸出一根指头，轻轻对着唐五上下指点。非常年轻的脸上显出了一种不符合的老练来。

笑罢之后，他才说：

“军分区那边我已经托人联系了。话还是说的好听，呵呵。不过，那边和廖光惠的关系还是满铁，老廖只怕也帮庞先生赚了不少钱。这个事，我估计，廖光惠一天不倒，那边是不会和我合作的。”

话语顾左右而言他，完全脱离了先前的话题，听得姚义杰几人一头雾水。但是相反，唐五的脸色却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李杰的话过后，没有人搭腔，包厢里面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唐五默默抽出一根烟点燃，吸了一口，才一字一字缓缓说道：

“兄弟，那你的意思是说。还是要办他咯？”

李杰没有回答，只是一瞬不瞬盯着唐五。唐五避开了对视的眼光，又抽了口烟，继续说道：

“而今这个局势，龙港的事搞得这么大。马上办他只怕不好办。廖光惠也不是个蠢人，上回在风婆手底下吃了亏，这回不可能不防备。呵呵呵。再说了，万一出点什么岔子，你这边是不是一定洗的干净？”

“呵呵呵，所以，五哥。我不办！我答应了他，拿出八万块钱，这个事就这么了了。各走各路，各发各财。井水不犯河水。”

唐五的身体明显一动，抬起头来，看向了李杰，半响之后，才说：

“那，走私的生意，怎么搞？”

李杰伸出手，夹了一筷子菜，送到身侧，正安坐一旁低头抿着茶水的莎莎碗里，柔声说：

“莎莎，来，我们谈事，你莫不好意思沙，都是屋里的人。你们吃你们的。啊？”

莎莎点了点头，与李杰对视一笑。

看着莎莎将菜送进了嘴里之后，李杰才回过头望向唐五，大声说：

“五哥，你猜呢？”

八十二

唐五脸上依然是那种鱼不动水不跳的表情，打了个哈哈，笑着说：